郝思文快马加鞭,心急如焚地赶回断魂谷。远远望见谷口旌旗杂乱,并非宣赞部的旗号,而是多了些陌生且趾高气扬的旗帜,心中便是一沉。他催促坐骑,不顾一切地冲向谷内。
刚到谷口,便被眼前景象惊住。只见谷内气氛剑拔弩张,宣赞本部士卒与一支约两百人的精锐骑兵对峙着。那支骑兵甲胄鲜明,为首一员将领身着监军服饰,面白无须,眼神阴鸷,正扬着马鞭,厉声呵斥:“宣赞!尔等迟迟不斩叛将关胜,莫非也想附逆不成?童枢密手谕在此,尔敢抗命?!”
宣赞脸色铁青,手握刀柄,挡在关胜所在山洞的方向,寸步不让,声音压抑着怒火:“监军大人!关胜乃我军主帅,即便有罪,也需审明奏报,岂能因你一纸手谕便擅杀大将!末将恕难从命!”
“放肆!”那监军尖声叫道,“关胜通敌叛国,证据确凿!尔等滞留此地,与叛军勾连,已是同罪!再敢阻拦,以谋逆论处,格杀勿论!”他身后骑兵纷纷亮出兵刃,寒光闪闪。
就在这时,郝思文冲了进来,高声道:“且慢!”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他身上。那监军斜眼看去,冷哼道:“郝思文?你来得正好!速与宣赞一同拿下关胜,否则……”
“否则如何?”郝思文打断他,一路疾驰的喘息尚未平复,眼神却异常坚定。他没有理会监军,而是快步走到宣赞身边,目光扫过周围那些面带惊惶、却又隐隐支持宣赞的士卒,深吸一口气,对宣赞沉声道:“宣兄,我回来了。”
宣赞急切地看向他,用眼神询问。
郝思文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我所见梁山,非是贼寇巢穴,实乃……一方乐土!百姓安居,吏治清明,伤者得治,降卒获安!朱头领……其志不在打家劫舍,而在天下!关都督所言,句句属实!我等……我等一直以来的坚持,或许真的错了!”
这番话,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瞬间在谷中炸开!原本就军心浮动的士卒们,眼神瞬间变了。求生、求安定的欲望,压过了对朝廷的恐惧和对“贼寇”的偏见。
“郝将军说得对!我们不想死在这里!”
“朝廷不管我们死活,还要杀关都督!”
“梁山能给活路,为什么不去?!”
嘈杂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最终汇聚成清晰的呼声。甚至有不少低级军官,直接带着部下,站到了宣赞和郝思文的身后,隐隐将对面的监军骑兵包围起来。
那监军脸色煞白,又惊又怒,指着宣赞、郝思文:“你……你们真要造反?!”
就在这时,一匹快马从谷外疯狂冲入,马上的斥候几乎是滚落下来,声音带着哭腔和一丝解脱般的激动:“将军!将军!大营……大营那边……哗变了!几位都头联合士卒,绑了不愿投降的赵统领他们,已经……已经派出使者,向梁山请降了!”
最后一点支撑也崩塌了。
关胜残部大营的投降,意味着他们这断魂谷的孤军,最后一点外援和指望也彻底消失。粮草早已断绝,军心彻底瓦解,前有梁山虎视,后有朝廷逼迫……
宣赞身体晃了一下,仿佛瞬间被抽干了力气。他环顾四周,看到的是一张张渴望生存的面孔,听到的是郝思文亲眼所见的震撼事实,感受到的是身后关胜那沉默却如山的身影,以及……朝廷监军那冰冷的杀意。
忠?义?何为忠?效忠一个要杀尽他们这些“无用败军”的朝廷?何为义?拉着数千信任他的兄弟一起殉葬?
他猛地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半生戎马,闪过对朝廷的最后一丝幻想破灭。良久,他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血丝,却也带着一种解脱般的决然。
他无视了那还在叫嚣的监军,转身,面向所有残存的部下,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高喊道:“众将士听令!”
谷中瞬间安静下来。
宣赞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声音沉痛而坚定:“朝廷无道,奸佞当权,视我等如草芥!梁山……梁山愿给我等一条活路!我宣赞,今日……决定率尔等,投奔梁山!愿随我者,放下兵器,接受整编!不愿者……自行离去,我……绝不阻拦!”
话音落下,短暂的寂静后,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和兵器掷地的声音!绝大多数士卒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生路。
那监军和他带来的骑兵,瞬间面无人色,被汹涌的人潮隔开,如同狂风暴雨中的几叶扁舟。
那监军惊惶四顾,还想强作镇定呵斥,却被几名早已按捺不住的宣赞部下一拥而上,直接拖下马来,连同他带来的两百骑兵,顷刻间便被解除了武装,捆得结结实实。
“你……你们这些反贼!朝廷绝不会放过你们!”监军兀自叫骂。
一名宣赞的亲兵队长走上前,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闭嘴!再嚷嚷,现在就割了你的舌头!”随即对左右吩咐道:“押下去,严加看管!待禀明首领后再行发落。”这些朝廷来的耳目,是绝不可能放走的,必须牢牢控制,断绝他们向外界传递任何消息的可能。
宣赞不再看他们,与郝思文对视一眼,两人一同走向关胜所在的山洞。关胜早已听到外面的动静,站在洞口,看着他们。
三人相见,一时无言。过往的争执、误解,在此刻尽数化为一声叹息。
关胜拍了拍宣赞和郝思文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宣赞对着关胜,深深一揖:“都督……不,关大哥,宣赞……错了。”
关胜扶起他,沉声道:“往事休提。从今往后,你我兄弟,当为这天下苍生,另辟一条新路!”
断魂谷的残军,在宣赞、郝思文的率领下,正式向梁山投降。关胜也重获自由。当这支疲惫不堪、却卸下了沉重包袱的队伍,在梁山接应人员的引导下,缓缓走出绝地时,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仿佛预示着一段全新旅程的开始。
然而,当陈霄(朱贵)在忠义堂收到关胜、宣赞、郝思文率近五千降军来投的消息时,喜悦之余,眉头却也微微蹙起。他看向身旁的吴用和刚刚被请来的萧让、裴宣,缓缓道:
“接收数千降军,固然是大喜事,彰显我梁山威德。然,如何妥善安置,使其真正融入我梁山,而非成为隐患……此乃对我新政魄力与智慧的第一道严峻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