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的倒台和周瑞家的反水,如同在镇国侯府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久久未平。府中风气为之一肃,下人们行事愈发谨慎规矩,而叶凌薇的威望,也在这无声的变革中攀升至顶峰。
这日清晨,叶凌薇如常前往慈安堂给老太君请安。
一路上,遇到的丫鬟婆子无不屏息凝神,恭敬地退至道旁,垂首行礼,口中尊称“大小姐”,那态度比往日更添了十二分的敬畏与恭顺。
叶凌薇面色平静,微微颔首,步履从容地走过。春儿和小菊紧随其后,心中与有荣焉。
慈安堂内,檀香袅袅。
老太君正靠在暖榻上,眉宇间那层因王氏之事笼罩的沉郁似乎散去了些许,但眼底深处仍带着一丝难以消除的疲惫。见到叶凌薇,她脸上才露出真切的笑意,招手让她近前。
“薇儿来了,快坐。可用过早饭了?”
“劳祖母挂心,用过了。”叶凌薇依言坐下,姿态娴雅,“祖母今日气色瞧着好多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嘛。”老太君拉着她的手,轻轻拍着,语气感慨,“府里这团污糟气总算散了,多亏了你啊,孩子。想起从前…祖母这心里,真是愧得慌。”
“祖母快别这么说。”叶凌薇温声打断,“清除蠹虫,维护家宅安宁,是孙女分内之事。只要祖母身体康健,便是侯府之福。”
老太君看着她宠辱不惊、沉稳大气的模样,越看越是欣慰。她沉吟片刻,忽然对身旁的心腹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会意,转身从内室捧出一个一尺见方的紫檀木匣,恭敬地放到榻几上。
匣子打开,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叠叠摆放整齐的田庄地契、铺面文书,以及几本厚厚的、边角磨损的旧账册。
“祖母,这是…?”叶凌薇目光微凝。
“这是我的一些陪嫁私产,以及…你母亲当年留下的嫁妆单子和部分产业文书。”老太君语气平和,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王氏掌家时,这些东西我始终攥在自己手里,没敢完全交出去。如今,祖母把它们交给你。”
叶凌薇心头一震。这比库房钥匙和中馈对牌更进了一步!这是老太君的私房和母亲的全部遗产,是真正关乎未来立足的根本!
“祖母,这太贵重了…”她下意识地推拒。
“拿着!”老太君按住她的手,力道坚定,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薇儿,经过这些事,祖母若还看不明白,就真是老糊涂了。这府里,乃至这个家未来的兴衰,祖母能托付的,只有你!这些产业,你比祖母更有能力让它们兴盛起来。有你掌管,祖母才能真正安心养老。”
她顿了顿,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信任与期待:“往后,府里一应大小事务,你皆可自行决断,无需事事回我。祖母信你!”
看着老太君眼中全然的信赖和那沉甸甸的匣子,叶凌薇知道,这已不是简单的权力下放,而是将她视作了家族真正的继承人和守护者。
她不再犹豫,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祖母信重,孙女必不负所托!定竭尽全力,光耀门楣,护佑家宅!”
“好!好!快起来!”老太君连声应着,眼中隐有泪光,是放下千斤重担的释然,更是对未来的期盼。
从慈安堂出来,春日暖阳正好,叶凌薇却觉得怀中的紫檀木匣重于千钧。
这不仅仅是产业,是信任,更是她布局未来、安身立命的根本盘。
消息灵通的仆从们很快知晓了老太君将私产和先夫人嫁妆都交给了大小姐打理,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府中上下,对叶凌薇的敬畏之心更甚,执行力也达到了空前的高度。
叶凌薇回到书房,并未沉浸在喜悦中,而是立刻开始了新一轮的部署。
她首先召见了府中所有大管事。
花厅内,气氛肃穆。众人垂手侍立,连呼吸都放轻了。
叶凌薇端坐上位,没有寒暄,开门见山:“今日召诸位前来,是宣布几项新规。”
她声音清越,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第一,自下月起,各房用度,包括我的在内,一律按新定章程执行,削减不必要的浮费,具体细则稍后春儿会分发下去。”
“第二,设立‘稽核司’,由原账房副管事赵先生负责,定期抽查各处账目,凡有亏空、贪墨、以次充好者,一经查实,立即移交官府,绝不姑息!”
“第三,府中下人,设立‘勤勉奖’与‘建言箱’。凡兢兢业业、忠于职守者,季度末可得额外赏银。凡对府中事务有良策者,亦可投书建言,若被采纳,重重有赏。”
三条新规,条条砸在关键处。削浮费立威,设稽核防贪,施恩赏聚人心。
管事们心中凛然,这位大小姐,手段当真厉害!不仅会“破”,更懂得“立”!
“我等谨遵大小姐吩咐!”众人齐声应道,不敢有丝毫怠慢。
“望诸位恪尽职守,与薇儿一同,让我镇国侯府焕然一新。”叶凌薇目光扫过众人,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压力,“都去忙吧。”
众人退下后,叶凌薇立刻着手清点匣中之物。母亲的嫁妆单子记载详细,田庄、铺面、古董、首饰琳琅满目,其中不少物品后都标注了“佚”或“损”的字样,显然是被王氏这些年暗中侵吞变卖了。
“小姐,这王氏真是罪该万死!”春儿看着单子,气得眼圈发红。
叶凌薇面色沉静,眼中却寒芒闪烁:“无妨。吃了我的,总有一天要连本带利吐出来。眼下,先理顺现有的产业。”
她铺开地图,根据田庄地契和铺面文书,开始勾勒一幅属于她自己的产业图谱。这些都是她未来对抗风雨、扶助弟妹的底气。
然而,就在她全神贯注于内务整顿之时,一丝不易察觉的异动,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日午后,小菊匆匆从外面回来,屏退了左右,低声道:“小姐,咱们安排在二房那边的人递来消息,说叶成安少爷跟前的小厮福贵,这两日有些鬼鬼祟祟,昨天傍晚还借口采买,悄悄出府了一趟,去了城西的……‘悦来茶馆’。”
悦来茶馆?叶凌薇指尖轻轻点着桌面。那可不是叶成安这等身份的庶子会常去的地方,鱼龙混杂,消息集散。
“可知道他见了什么人?”
“咱们的人不敢跟太近,只隐约看到福贵进了一个雅间,里面似乎早有客人,但没看清样貌。”小菊回道,“不过,福贵回来时,怀里似乎揣着东西。”
叶成安……王氏倒了,他父亲叶正德被逐,他在府中如同无根浮萍,按理会更加安分守己才对。此时暗中与外人有牵扯……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叶凌薇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她正愁接下来的戏码缺少对手,这就有人按捺不住了。
“告诉咱们的人,盯紧叶成安和福贵,尤其是他们与外界的联系。但切记,只需远观,不可打草惊蛇。”
“是,小姐!”
小菊领命而去。
叶凌薇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欣欣向荣的花木,目光却仿佛穿透了高墙,落在了那个看似沉寂的二房院落。
老太君的全力支持,让她掌握了明面上的绝对权力。但暗处的毒蛇,似乎也开始吐信了。
也好。
正好借此机会,将那些藏在阴沟里的淤泥,一并清理干净!
她轻声自语,带着一丝掌控全局的从容:“叶成安,你最好只是小打小闹。若真想兴风作浪……我便让你知道,什么叫作真正的——孤立无援。”
侯府的新秩序已然建立,但平静的水面之下,新的暗流,正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