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球？
诺兰的思绪被詹米森打断。
那股源自“追踪之眼”的阴冷压力，被暂时压回心底最深处。
他转过身，看着詹米森那张因激动而微微抽搐的鼠脸，紧绷的神经舒缓下来。
也好。
要塞的建立，并非一日之功。
钢铁与城墙是硬件，而人心，才是最坚固的软件。
在未知的敌人循着坐标找来之前，他需要将这群成分复杂、各怀鬼胎的居民，彻底拧成一股绳。
“做得很好，詹米森。”诺兰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召集所有人，到新建的工棚去。”
“是！大人！”
……
命令下达，整个监狱再次骚动起来。
无论是刚结束劳作、满身疲惫的狱卒，还是眼神麻木、正啃着黑面包的人类俘虏，都被驱赶着，汇集到了监狱中心那座最大的工棚里。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工棚中央那个古怪的东西吸引住了。
一个巨大的木制平台，约莫两人长，一人宽。
桌面上铺着一张平整光滑的绿色兽皮，是用某种植物汁液染成，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清香。
平台的四周是略微高起的木质边缘，开了六个精准的、镶嵌着鞣制皮囊的洞口。
最奇怪的，是桌面上那个木质的三角框架。
框架里，整齐码放着十几颗拳头大小、色彩斑斓的圆球。
球体被打磨得异常光滑，在昏暗的火光下反射着温润的光泽。
詹米森在一旁低声介绍，这是用磨碎的鱼骨粉混合树胶，经过反复压实、打磨、上色而成。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脸上写满了困惑。
这是什么？
新的刑具？
还是某种祭祀用的台子？
在众人猜疑的注视下，诺兰缓步走到木桌旁。
他没有解释，只是从旁边的木架上，拿起一根打磨得笔直光滑的长木杆。
他俯下身，身体微倾，单手撑在绿色兽皮桌面上，另一只手握着木杆后端。
一个所有人都看不懂，却莫名显得专业而优雅的姿势。
木杆的尖端，精准地对准了那颗单独摆放的白色圆球。
整个工棚鸦雀无声，只剩下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所有人的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下一秒。
诺兰手臂肌肉微动，手腕发力，木杆尖端疾刺而出！
“砰！”
一声清脆利落的炸响！
白球化作一道电光，悍然撞进那堆五颜六色的彩球之中！
“噼里啪啦！”
密集的撞击声如同暴雨倾泻，彩球四散飞溅，在绿色的桌面上划出一道道难以预测的轨迹。
然后，在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下，足足有三颗彩球，仿佛被无形的手牵引，精准地滚落进了边缘的洞口！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潇洒利落。
这一幕，瞬间镇住了全场。
无论是桀骜的狼人瓦尔科，还是憨直的野猪人拉特莱奇，亦或是那些见多识广的人类佣兵，他们的瞳孔中，只剩下那不可思议的一幕。
诺兰直起身，将木杆靠在桌边，环视全场。
“这个游戏，叫做‘台球’。”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灌入每个人耳中。
“一种娱乐活动，从今天起，对监狱里的所有人开放。”
娱乐？
这两个字让众人更加茫然。
在这座连肚子都填不饱的冰封地狱里，娱乐这个词，比太阳还要奢侈和遥远。
典狱长大人疯了吗？
诺兰无视他们的疑惑，继续说道：
“当然，它不是免费的。”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全新的概念。
“想要玩，就需要积分。”
“拉特莱奇，你来试试。”
“我？”
野猪人受宠若惊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对，你。”
在诺兰的示意下，拉特莱奇兴奋地搓着手，拿起一根球杆，笨拙地模仿着诺兰之前的姿势，趴在了台球桌上。
他那庞大的身躯，让这个动作显得滑稽无比。
“对准白球，打出去，把那些彩色的球撞进洞里。”
诺兰在一旁简单指导。
“好嘞！看我的！”
拉特莱奇大吼一声，卯足了全身的力气，抡圆了球杆，对着白球狠狠地夯了下去！
“砰！”
一声巨响！
下一秒，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那颗可怜的白色母球，化作一道残影，“嗖”的一声，不是撞向彩球，而是直接从台面上飞了出去，划过一道高高的抛物线，砸在远处的墙壁上，又弹了回来。
“哈哈哈哈哈哈！”
短暂的寂静后，工棚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哄堂大笑。
这笑声里，没有了往日的压抑和麻木，没有嘲讽，只有最纯粹的、发自内心的欢乐。
连那些最顽固的人类俘虏，嘴角都忍不住咧开了。
伊安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看出了门道，这个游戏，考验的是技巧和计算，而不是蛮力！
他向前一步，高声道：
“典狱长大人！我请求挑战！用我的1点积分！”
诺兰赞许地点了点头。
伊安拿起球杆，虽然姿势生疏，但他作为佣兵的身体协调性和过人眼力，让他很快就掌握了诀窍。
他与自告奋勇的狼人瓦尔科，展开了一场笑料百出却又紧张刺激的对局。
“打左边！你个蠢狼！”
“闭嘴！人类！看我一杆双响！”
“哎呀！歪了歪了！”
久违的、不分彼此的笑声、呐喊声、争论声，在工棚里回荡，驱散了冰原的严寒。
诺兰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他悄然打开了系统面板。
只见那代表着核心数据的数字，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跳动上涨！
【当前居民幸福度：175】
【当前居民幸福度：182】
【当前居民幸福度：190】
……
这比单纯的物质满足，比提供温饱和安全感，有效得多！
米拉静静地站在角落的阴影里，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她看着不久前还在海边一同绝望的同伴伊安，此刻正为了一个可笑的桌上游戏，与曾经的敌人——那个凶残的狼人狱卒，勾肩搭背地商量着战术。
她看着那些俘虏，为了能优先获得挑战资格，已经开始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着明天要如何才能超额完成工作。
诺兰。
他没有用鞭子，没有用酷刑。
他只用了温暖的房子，热乎的食物，一个名为“台球”的游戏，以及一种叫做“希望”的毒药。
就如此轻易地，瓦解了他们身为佣兵的意志，磨灭了他们身为人类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