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水梭在岑老的竭力操控下，如同一条受创的海豚，艰难而沉默地在幽暗的深海中上行。梭舱内弥漫着血腥味、能量过度消耗后的焦糊味，以及一种沉甸甸的、劫后余生却毫无喜悦的静默。青龙最后的牺牲与“镇渊塔”崩溃的余波，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云煌闭目调息，但微微颤抖的眼睫和紧抿的嘴唇，泄露着他内心的悲恸与激荡。沈师兄盘坐一角，默默擦拭着古神煞晶表面的裂痕，眼神晦暗不明。岑老则全神贯注地驾驭着辟水梭，避开越发混乱的洋流和零星的空间褶皱，靛蓝的衣袍上沾满了战斗留下的污迹与破损。
我靠在冰凉的舱壁上，丹药的效力缓慢修复着近乎枯竭的身体，但精神上的疲惫与信息过载的眩晕感依旧强烈。为了转移注意力，也出于一丝对“外界”现状的好奇（我们潜入深渊似乎已过去不短的时间），我下意识地摸向腰间一个特制的防水储物袋，里面装着我的手机——虽然深入海底后早已没了信号，但基础的计时、照明等功能或许还能用。
手指触碰到冰冷的机身，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将它取了出来。屏幕漆黑。长按电源键，几秒后，熟悉的品牌logo亮起，竟还有百分之二十的电量。随着系统启动，信号标识位置依旧是一个刺眼的红叉，但时间显示……已经是我们离开旅馆后的第三天凌晨！
我们竟然在海底，在那片恐怖的深渊遗迹中，挣扎搏命了近三天两夜？！时间感知在极端危险和能量紊乱中完全错乱了。
我滑动屏幕，点开断网前最后的应用程序——新闻推送的缓存页面。出乎意料，缓存里竟然密密麻麻塞满了上百条未读推送标题，时间从我们离开旅馆当晚开始，一直持续到几个小时前！
《突发！海州市以东海域夜间惊现巨型异常漩涡，伴有不明强光与怪异声响！》
《海警、海监紧急出动！百慕三角区异动引全球关注！》
【视频】网友拍到疑似“龙形生物”在海面漩涡附近翻腾！是cG还是未知生物？
《多地地震台网监测到东海海域非典型海底震动，专家称或与地质活动有关》
《不明频率声波席卷沿岸，部分居民出现短暂头晕耳鸣，官方提醒保持冷静》
《海市蜃楼？多人声称在风暴云中看到“古代城市”和“发光金字塔”幻影！》
《国际空间站捕捉到东海区域异常能量释放，科学家紧急分析》
《“龙吟”声声？沿海渔民录音引热议，声谱分析显示非已知任何生物！》
《漩涡中惊现四人身影？！模糊影像引全网疯传，是救援人员还是……？》
一条条触目惊心的标题，配着或模糊摇晃、或经过处理的视频截图、声波分析图、卫星云图，如同一记记重锤，敲打在我的视网膜上，也瞬间吸引了舱内其他三人的目光。
“怎么回事？”沈师兄眉头紧锁，凑了过来。
岑老也分出一丝心神，瞥向手机屏幕，面色越发凝重。
云煌缓缓睁眼，看向那些标题，尤其是在“龙形生物”、“龙吟”字样上停留片刻，眼神复杂。
我点开几个缓存了图片和简短文字描述的推送。内容细致而通俗，充满了网络时代特有的夸张与探寻意味：
· “……根据多名海州市民和船员目击报告，昨夜（即我们离开旅馆那晚）约23时17分，在海州市以东约120海里（大体对应百慕之渊边缘）的公海上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之间，海面突然出现一个直径估计超过五百米的巨大漩涡！漩涡中心并非向下凹陷，反而向上凸起，喷发出强烈的、蓝白交织的诡异光芒，持续约三分钟后才逐渐减弱。同时，附近船只记录到持续的低频轰鸣和无法识别的尖锐啸叫，部分电子设备短暂失灵……”
· “……有乘坐夜间航班的乘客侥幸用手机拍到了一段模糊视频，视频中，在漩涡上方的雷云缝隙里，似乎有巨大的、长条形的阴影在光芒中翻滚扭动，形态酷似传说中的‘龙’，但画面极不清晰，抖动严重，真实性存疑。相关视频已在各大社交平台引发病毒式传播，#东海龙影#话题阅读量破十亿……”
·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在漩涡能量爆发最剧烈、光芒最盛的短暂时刻，有高倍望远镜爱好者声称，在漩涡边缘的浪涛与水汽中，隐约捕捉到了四个站立或悬浮的人形轮廓！轮廓极其模糊，仿佛被强烈的能量场扭曲，一闪即逝。该说法得到了另外几个不同角度、相对模糊影像的侧面佐证，虽然无法确认细节，但‘漩涡中有人’的说法已不胫而走，引发了从‘穿越者’、‘异能者’到‘外星生命’、‘古代修士’等各种狂野猜想……”
· “……国家海洋局、气象局、地震局已联合成立专家小组，对此次异常现象进行综合调查。初步排除大型海底火山喷发或地震的直接关联，但对漩涡成因、异常能量及声光现象仍无合理解释。官方通报措辞谨慎，强调正在进行科学分析，呼吁公众勿信谣传谣，远离相关海域……”
· “……国际方面，多个国家和地区的科研机构、情报部门都对此次事件表现出高度关注。有未经证实的消息称，某些国家的特殊部门（报道中隐晦提及）已派遣船只或飞机前往相关海域外围进行监测……”
一条条信息浏览下来，舱内的气氛更加压抑。我们之前的行动，引发的动静远比想象中更大！不仅局限于海底，更直接影响了海面，甚至大气层，引发了如此广泛的观测和轰动！青龙最后的爆发、“镇渊塔”崩溃的能量释放、“饕餮之影”受创的咆哮……所有这些超凡力量在深海的激烈碰撞，透过层层海水和空间屏障，竟然在外界显化成了“巨型漩涡”、“龙形光影”、“异常声波”乃至“四人身影”的奇异天象！
我们……彻底暴露了？至少，我们四人的存在，以及我们可能与这起超常事件的关联，已经以一种极其暧昧、引人遐想的方式，进入了公众视野和官方案头。
“官方和民间都注意到了，而且联想到了‘非自然’因素。”岑老的声音低沉，“‘四人身影’……虽然模糊，但结合我们失踪的时间、地点，若是有心人深入调查，未必不能将我们联系起来。更麻烦的是国际上的关注，尤其是那些‘特殊部门’。”
沈师兄冷哼一声：“看到就看到，难道还能把我们抓去切片研究？”话虽如此，他摩挲古神煞晶的动作却顿了一下，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我们个人的力量再特殊，面对成体系的国家机器和国际势力的关注，也绝难轻松应对。
云煌涩声道：“前辈的牺牲……还有那‘饕餮之影’……闹出这么大动静，会不会反而让那东西……被更多人注意到？”他的担忧不无道理，如此大规模的能量释放和异象，难保不会吸引其他隐世势力、甚至可能加速某些不怀好意者对“饕餮之影”或其相关遗物（比如古神煞晶）的觊觎。
我关掉手机屏幕，指尖冰凉。海底的生死搏杀刚刚结束，一场来自人类社会层面的、可能更加复杂难缠的风波，却已悄然掀开序幕。
辟水梭终于冲破了最后一段水层，悄无声息地浮上海面。时间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天空乌云低垂，海风带着暴雨后的咸腥与凉意。远处，海州市的灯火在雨幕中朦胧闪烁，但沿海方向，明显可以看到比平时更多的巡逻船灯光和隐约的直升机轰鸣。
我们选择了一处远离港口、僻静荒凉的石滩上岸。收起残破的辟水梭（这件法器损耗严重，已近报废），四人相顾无言，皆是一身狼狈，气息萎靡。
“先找个地方彻底疗伤，再从长计议。”岑老果断道，“清影，联系我们在海州的备用安全屋。沈小子，处理掉我们身上可能残留的、来自深渊的显性能量痕迹和生物样本。云煌，你稳住心神，龙气波动尽量内敛。”
我们点头，迅速行动起来。潜入黑暗的雨幕，朝着城市边缘早已准备好的隐蔽据点潜行。身后，是大海深处尚未完全平息的余波与谜团；前方，是即将被“漩涡四人影”传说、官方调查与国际视线所搅动的、不再平静的现实世界。
深渊的秘密沉重如山，而带来的涟漪，才刚刚开始扩散。我们不仅需要疗愈身体的创伤，更需要准备好，应对随之而来的、来自整个世界的关注与暗流。真相的重量，有时候比死亡更难以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