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千块钱,握在手里还带着茶餐厅陈老板的感激和体温,却远不足以让我们在这座城市真正立足。兴奋过后,是更加冰冷的现实。
我们尝试着去打听租赁一个哪怕只有几平米的、像样点的办公场所。然而,无论是在繁华商圈还是相对偏僻的街区,最便宜的共享办公工位或者迷你商铺,押金加上前期租金,动辄都需要数万甚至十几万。这对于我们这三个身无分文、只有一千块启动资金的“黑户”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
“看来,所谓的‘开张立铺’,是痴心妄想了。”沈师兄看着手中那张写满高昂租金信息的报纸,语气冰冷,带着一丝自嘲。他身上的二手西装已经脱下,换回了普通的运动服,但那刻在骨子里的骄傲让他难以接受这种捉襟见肘的窘迫。
“只能继续靠它了。”我晃了晃手中那叠所剩不多的简陋名片,又指了指云煌正在摆弄的那个屏幕碎裂的旧手机,“还有这个。”
我们改变了策略。一方面,继续由我出面,在一些老旧社区的信息栏、殡葬服务店门口等可能接触到“目标客户”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张贴所剩不多的名片,或者与一些看起来消息灵通的街坊“闲聊”,隐晦地传递“沈大师”的信息。
另一方面,我们最大的希望寄托在了网络上。云煌的学习能力再次发挥了关键作用。他很快摸清了如何使用公共图书馆的免费电脑,以及如何在这个世界的“互联网”上筛选信息。他专注于本地论坛、一些风水玄学爱好者聚集的板块,以及同城分类信息网站,寻找那些发布求助信息的帖子。
“家人久病缠身,医院查无病因,疑似冲撞……”
“新购二手房,入住后噩梦连连,寻求高人指点……”
“公司业务停滞,员工状态低迷,怀疑风水有问题……”
类似的帖子不少,但其中鱼龙混杂,有真心求助的,也有骗局和夸大其词。我们需要仔细甄别,避免卷入不必要的麻烦,或者遇到根本无法用我们方式解决的“假问题”。
云煌负责初步筛选,标记出那些描述相对真实、地点在b港、且酬劳描述比较明确的帖子。然后,由我用那个不记名的临时手机号,小心翼翼地联系发帖人。
这个过程缓慢而充满挫折。大部分电话石沉大海,或者对方一听我们没有固定场所、没有“响亮”的名头,便直接挂断。偶尔有几个愿意接触的,见面后看到我们这过于年轻的组合(沈师兄虽然气质冷峻,但面相年轻,我和云煌更是少年模样),也多是疑虑重重,最终不了了之。
期间,我们也接过两个小单。一单是给一个总觉得家里有“东西”的老婆婆做了简单的净化,实际上只是她家通风不畅、湿气过重导致的心理作用,我们象征性地收了点“辛苦费”。另一单是一个小老板觉得办公室座位“犯小人”,我们调整了一下布局,给了些心理暗示,效果如何不得而知,报酬也仅够我们几天的饭钱。
办假身份证的事情,我们也偷偷打听过。在某个昏暗的地下通道,找到一个眼神闪烁、声称“什么证都能办”的人。对方开口就是天价,而且需要我们先付一半定金,风险极高。我们那可怜的一千块本金,在这种“业务”面前,连零头都算不上。更重要的是,我们无法信任对方,万一钱证两空,或者拿到的是根本无法使用的劣质品,后果更糟。这条路,暂时被堵死了,遥遥无期。
日子在希望与失望的交替中缓慢流逝。我们依旧住在那个霉味挥之不去的劏房,靠着偶尔成功的“小单”和零散的体力活维持生计。沈师兄的脾气越来越暴躁,若非云煌时常劝阻,以及我那“唯一希望”的身份,他恐怕早已按捺不住,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云煌则越发沉默,他将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那台破手机和图书馆的电脑上,如同最耐心的猎手,筛选着茫茫信息海中那一丝可能的机会。他的粤语和普通话进步神速,甚至开始研究这个世界的心理学和建筑布局常识,试图更好地包装我们的“服务”。
我则负责对外沟通和“财务管理”,将那有限的资金精打细算到每一分钱。每当夜深人静,我看着窗外b港不灭的灯火,心中都会升起一股强烈的急迫感。时间一天天过去,卖货郎的消息杳无音信,回家的路似乎越来越远。而我们必须先在这里活下去,挣扎着,像藤蔓一样,在这座钢筋水泥的森林里,寻找一切可以攀附向上的缝隙。
我们知道,仅仅依靠撒名片和在网上大海捞针是远远不够的。我们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真正打响“沈大师”名号,接触到更高层次客户和信息的契机。而这个契机,需要我们更主动、更冒险地去寻找,或者……等待它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悄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