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归朴堂这两日的静养,药石的调理,师父师母温和的言语,以及堂内那沉静安详的氛围,如同涓涓细流,慢慢抚平了李静身心的剧烈创痛。脸上的淤青渐褪,眼神里那惊弓之鸟般的恐惧也消散了不少。然而,外在的伤痕易愈,内心的困局难解。
此刻,她坐在院中的小凳上,看着角落里安然玩耍的师妹李静那两岁的小女儿(师母已暂时接来照看),眼神充满了慈爱,却又被更深的忧虑笼罩。
“师兄,”她声音低低的,带着未尽的虚弱,“这两日,我心里是平静了许多。可是……一想到往后,我这心就又乱了。”她抬起头,眼中满是挣扎与无助,“离不离婚……我实在是两难。”
她开始细数那沉重的现实枷锁:“孩子怎么办?我现在在工厂做工,孩子都是她奶奶帮忙看着。虽说是个女儿,不受待见,但毕竟也是他们林家的骨血,所以也还过得去,没有过分苛责。可我要是真离了婚……” 她的声音哽咽了,“孩子就没有一个‘完整’的家了。别人会怎么看她?她长大了会不会怪我?”
说着,那刚止住不久的眼泪,又无声地淌了下来,滴落在她紧紧攥着衣角的手背上。这份为了孩子而生的犹郁,成了她内心最大的能量耗洞,不断吸食着她刚刚积聚起来的一点力量。
我看着她,仿佛看到了当初在病痛中反复挣扎、既想解脱又恐惧未知的自己。我知道,此刻她需要的不是简单的鼓励或劝阻,而是像师傅为我做的那样,帮她看清困局背后的能量真相,堵住这个内耗的漏洞。
我深吸一口气,学着师傅平和而清晰的语调,开口道:“李静,你先别急。我们试着用师傅教的道理,来拆解一下你这个‘两难’,你看可好?”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我,点了点头。
“首先,你说‘完整的家’。”我放缓语速,确保她能跟上,“师傅说过,一个家庭,最重要的是‘能量场’的和谐。一个整天充满争吵、恐惧,甚至暴力的家,它外表是完整的,但内在的能量是破碎的、有毒的。孩子在这样的能量场里长大,吸收的不是安宁和爱,而是不安和恐惧。这就像一棵小树,你把它种在了一片看似土壤丰厚,实则充满了毒素的地方,它怎么能健康长大?这种‘完整’,是不是反而是一种更深的伤害?”
李静怔住了,眼神中闪过一丝思索。她回想起女儿在看到林峰发火时,那吓得瑟瑟发抖、往她身后躲藏的样子。
我继续引导:“其次,你说奶奶帮忙带孩子,‘还过得去’。这确实是眼前的便利。但你想过没有,孩子长期在那个充满负面评价(嫌她是女孩)、并且她父亲行为不端的家庭环境里,耳濡目染,她会学到什么?她会形成怎样的性格和对世界的认知?是学会隐忍和自卑,还是能成长得阳光自信?我们治病要治根,养育孩子,也要为她选择最有益于她心灵成长的‘能量土壤’啊。”
这番话,似乎触动了她内心最深处对女儿的担忧与爱。她的眉头微微蹙起,陷入了更深的思考。
“最后,”我看着她,语气恳切,“师傅常说,‘本自具足’。你的价值,你给予孩子爱的能力,并不依赖于你是否在那个婚姻里。相反,当你自己身心康泰,内心充满力量和安宁(阴阳平衡)时,你才能给予孩子真正高质量、有滋养的爱。一个快乐、坚强的单亲妈妈,远比一个生活在完整家庭里却终日愁苦、能量枯竭的母亲,对孩子的成长更有利。决定权,始终在你手里。 但这个决定,不应是基于恐惧和‘没办法’,而是基于什么样的选择,对你、对孩子,是真正长远有益的。”
我一口气说完,静静地看着她。堂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小火炉上药壶轻微的沸腾声。
李静低着头,泪水依旧在流,但那不再是纯粹无助的宣泄,而像是在冲刷着那些固有的、困住她的思维枷锁。她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那种被巨大矛盾撕扯的痛苦神色,缓和了许多。她仿佛在用自己的心,一点点消化、印证着我刚才的话。
就在这时,师父云隐和师母林西媛从堂内走了出来,显然已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师傅看着李静,目光温和而充满力量,他没有再讲大道理,只是给出了最实际的支撑:“李静,陈远所言,便是堂内要传递给你的心要。无需为未来过度忧惧。若你决定带着孩子,归朴堂便是你们的容身之所。孩子带过来,家里也热闹些。”
师母也走上前,揽住李静瘦削的肩膀,语气爽利而温暖:“就是!我们俩的孩子都在外头上大学,家里正空落呢。你安心带着孩子住下,我们一起照看,没什么问题!你还年轻,养好身体,学好本事,未来还长着呢,何必困死在那滩烂泥里!”
听着师父师母这如同家人般毫无保留的支持,看着他们真诚的目光,李静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但这一次的哭声,不再是绝望的哀鸣,而是积压已久的委屈、恐惧,以及看到希望后的巨大释放与感动。
我知道,她内心的那个关于“为了孩子而隐忍”的巨大能量耗洞,正在被理性的分析和温暖的支撑一点点填补、堵上。前路或许依然不易,但至少,她不再是孤身一人面对黑暗,归朴堂已然成为了她可以依靠的港湾,和重新出发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