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的警告像一块冰冷的巨石压在沈瑜心头。她知道,自己已经站在了悬崖边缘,任何细微的举动都可能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
时间不多了。
她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再次审视妹妹沈珂的笔记本。那些用隐形墨水写下的、扭曲的符号和简图,在灯光下显得愈发诡异。其中一页,反复出现一个类似作坊的结构简图,旁边标注着一个模糊的、指向寨子后山的方向,以及一个潦草的、几乎难以辨认的词——“骨匠”。
骨匠。
这个词让沈瑜的心脏猛地一缩。制作骨秤的人?或者说,维护、甚至……了解骨秤秘密的人?
妹妹一定到过那里!那里很可能就是她最终失踪前最后抵达的地方,也是她可能藏匿更多证据的地方!
这个发现让沈瑜既激动又不安。后山,那通常是寨子里更加禁忌、人迹罕至的区域。白天目标太大,几乎不可能避开所有耳目前往。唯一的可能,是夜晚。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阿月那句“晚上,别出门”的警告和阿婆冰冷的目光就同时浮现在脑海。夜晚的寨子,隐藏着什么?
她需要准备,也需要确认。
整个下午,沈瑜都表现得像一个安分守己的采风者,在寨子相对开放的边缘区域拍照、画画,甚至和几个相对不那么排斥她的老人聊了些无关痛痒的民俗传说。她能感觉到,暗处的视线依然存在,但似乎因为她表现出来的“顺从”而稍微松懈了一些。
傍晚回到旅社,阿月依旧沉默地准备好晚饭。吃饭时,沈瑜状似无意地提起:“阿月,寨子后山的景色好像很不错,明天我想去那边写生,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阿月拿着筷子的手停顿了一下,头也没抬,声音平淡:“后山路滑,蛇虫多,容易迷路。最好不要去。”
又是拒绝。沈瑜不再多问,心里却更加确定,后山必定藏着关键。
入夜,寨子再次被一种比昨夜更深沉、更粘稠的死寂笼罩。连狗吠声都消失了,仿佛所有的活物都被这厚重的黑暗与寂静吞噬。
沈瑜和衣躺在床上,毫无睡意。她在等,等一个时机,也在积攒勇气。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以为今夜将平静度过时,一阵极其细微的、不同于风声的响动,从楼下传来。
是门轴转动的声音!极其轻微,但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有人进来了!
不是阿月,阿月走路不是这样的声音。
沈瑜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她屏住呼吸,轻轻滑下床,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悄无声息地挪到门边,将耳朵紧紧贴在门板上。
楼下传来极其缓慢、小心的脚步声,似乎在摸索,在探查。是在找什么?
她的行李!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她的行李放在一楼厅堂的角落里!
冷汗瞬间湿透了她的内衣。是寨老派来的人?还是阿婆?他们终于忍不住,要直接搜查她这个“不安分”的外来者了吗?
楼下的翻动声极其专业,几乎没有碰倒任何东西,但沈瑜凭借记者敏锐的听觉,依旧能捕捉到布料摩擦和拉链被轻轻拉开的细微声响。他们检查得很仔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沈瑜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庆幸自己最重要的东西——笔记本电脑、妹妹的笔记本、微型摄像机——都藏在了房间隐秘的角落。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楼下的动静停了。那轻微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走向门口,然后是门轴又一次几不可闻的转动声。
一切重归死寂。
沈瑜没有立刻动。她又等了足足半个小时,确认外面再无声响后,才敢轻轻呼出一口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她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门缝,楼下厅堂一片漆黑,空无一人。她蹑手蹑脚地走下去,借着窗外极其微弱的月光检查自己的行李。
背包的拉链头朝向变了,里面物品的摆放顺序也有了细微的变动。果然被翻过了!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这不是警告,这是行动。他们已经在评估她的威胁程度,并开始清除隐患。
必须立刻行动!今晚就必须去后山!
就在她因这紧迫感而心脏狂跳时,眼角余光瞥见柜台方向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她猛地转头,心脏几乎跳出喉咙。
是阿月。
她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柜台后的阴影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月光勾勒出她模糊的轮廓,看不清表情。
沈瑜僵在原地,与她对视,空气凝固了。
几秒钟后,阿月极其缓慢地抬起手,没有指向大门,而是指向了通往后院厨房的侧门方向。然后,她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指了指地面,又指了指窗外后山的方向。
最后,她将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东西,轻轻放在柜台上,随即转身,如同幽灵般消失在更深处的黑暗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沈瑜的心脏仍在剧烈跳动,但她瞬间明白了阿月那套无声动作的含义:
从侧门走。两个小时后。去后山。
她快步走到柜台前,拿起那个油纸包。入手微沉,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小把干燥的、气味奇特的草药,还有一小截用某种黑色石头打磨成的、极其锋利的薄片。
草药?石片?
沈瑜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草药可能是用来驱避蛇虫,或者……掩盖气味?石片,则像是一件简陋却实用的工具,或许可以用来防身,或者……撬开什么东西?
阿月,这个沉默的旅店女儿,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夜晚,用她自己的方式,向她递出了橄榄枝,也指明了方向。
沈瑜握紧手中的油纸包,看向那扇通往未知与危险的侧门。
两个小时后,夜探后山。
她没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