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生的眼泪和恐惧,像冰冷的雨水,浇灭了陆明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绿色的烟,腐烂的“神膏”,消失的人……这些碎片拼凑出的图景,让他胃里一阵翻搅。那盏他必须捧着的引魂灯,在他脑海中不再是古老的礼器,而成了一个盛满污秽与诅咒的容器。
后山。禁地。那个吞噬好奇者的山洞。
他必须去。不是贸然闯入,至少,要先靠近它,看清它的模样。父亲的手抄本里只提到了怀疑,却没有关于山洞本身的只言片语,这说明父亲可能也未能深入。他需要亲眼看看。
白天不行,目标太大。他等到日头西沉,天色将暗未暗,村庄被一片朦胧的灰蓝色笼罩时,才悄悄从老宅后门溜出,再次踏上那条荒废的小路,只是这次的方向,是通往村后。
越往后山走,人为的痕迹就越少。脚下的路径逐渐被荒草和藤蔓侵占,空气也变得潮湿阴冷,带着一股泥土和腐烂植物的腥气。周围的树木愈发高大茂密,枝叶交错,将天空切割成破碎的片段,光线迅速暗淡下来。
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再次浮现,比在祠堂侧殿时更强烈,更原始。仿佛周围的每一片树叶后面,每一块岩石的阴影里,都藏着一双冰冷的眼睛。
他按照水生模糊的描述和记忆中村民避之不及的方向,艰难地跋涉着。终于,在穿过一片几乎让人迷失方向的浓密灌木丛后,他停了下来。
前方,地势陡然变化。一片不自然的、寸草不生的黑色空地中央,突兀地裂开一个巨大的洞口。洞口呈不规则的圆形,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什么巨兽硬生生刨开的一般。洞内深不见底,只有纯粹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黑暗从中弥漫出来。
即使相隔几十米,陆明也能感受到那股从洞中散发出的、令人心悸的寒意和……死寂。没有虫鸣,没有鸟叫,连风靠近那里似乎都变得微弱。
这就是禁地山洞。光是看着,就让人从灵魂深处感到颤栗。
他不敢再靠近。村民的恐惧、水生的警告在此刻变得无比真实。这个山洞本身,就像一只活着的、沉睡的恶兽的巨口。
他屏住呼吸,仔细观察。洞口周围的黑色土地上,似乎散落着一些东西。他眯起眼睛,勉强辨认出那是些残破的、类似陶罐的碎片,还有一些已经风化看不出原形的杂物。
等等……那是?
他的目光锁定在洞口左侧边缘,一小片略显松软的泥土上。那里,有一个清晰的印记!
不是野兽的爪印,也不是人的脚印。那印记形状古怪,带着某种螺旋状的纹路,更像是什么……东西被拖拽进去时,边缘部分留下的压痕。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仿佛错觉般的呜咽声,被山风裹挟着,若有若无地飘进他的耳朵。
那声音极其细微,断断续续,不像是人声,也不像是任何已知的动物。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和……空洞,直接钻进脑髓,让陆明的头皮瞬间发麻。
是风声吗?还是……
他不敢再听下去,强烈的求生本能尖叫着让他离开。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诡异的洞口和那个奇怪的拖痕,记住它们的特征,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沿着来路退回。
直到重新看到村庄边缘稀疏的灯火,他才敢停下来,扶着膝盖剧烈喘息,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那个山洞,绝不是自然形成的。那里面的东西,也绝不是什么“神明”。
“戏非戏,宴非宴。傀非傀,神非神。”
父亲的话在他脑中轰鸣。
如果洞里的不是神,那他们世代供奉的、用诡异“神膏”和先祖尸身唱戏取悦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而那个被拖拽的痕迹,又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