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宅的夜色被红灯笼滤得温润,婚房的雕花窗棂外,偶尔传来桂树的簌簌轻响,混着远处隐约的虫鸣。陈默提着半盏残灯走进来时,顾婉秋正坐在妆台前卸凤冠,鎏金的凤钗刚取下一支,鬓边还沾着几缕细碎的桂花,是傍晚敬酒时宾客撒的彩头。
“灶上温着甜汤,是母亲一早炖的莲子百合。”陈默把灯放在妆台角,烛火在镜面上投下摇曳的光影,将两人的身影叠在一处。镜旁摆着那只鲁班盒,花瓣尚未完全复位,露出碧玉盒的一角,与凤冠上的珠翠相映成趣。顾婉秋抬手拢了拢鬓发,指尖不经意碰到陈默递来的汤碗,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漫开。
甜汤的清甜混着桂香漫在屋里,红烛的光晕在锦被上织出细碎的纹。陈默替她把凤冠轻轻放在妆台的绒垫上,指尖划过冠上的守龙纹——那是他补绣的暗纹,此刻在烛火下泛着柔和的光。“母亲说,这凤冠是祖上传下来的,当年祖母嫁进来时也戴过。”顾婉秋轻声说,抬手抚过陈默长袍的盘扣,那枚“默秋”合文的木牌就系在扣绳上。
陈默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从随身的木匣里取出个小物件,是枚巴掌大的木雕摆件——雕的是并蒂莲,花瓣用的是“透雕”技法,中间缠着细如发丝的铜丝,轻轻一碰,便发出细碎的清响。“白天忙乱,忘了给你这个。”他把摆件放在妆台中央,刚好在烛火正下方,“是用老院那棵银杏的枯枝刻的,晒了三个秋阳,带着木的温性。”
顾婉秋凑近细看,发现莲心处刻着极小的字,借着烛火才看清是“相守”二字。她抬头时,刚好撞进陈默的目光里,他的眼里映着两簇烛火,像盛着整片星河。陈默伸手替她拂去鬓边的桂花,指尖擦过她的耳廓,带起一阵微痒的风,烛火恰在此时“噼啪”一声,爆出个小小的灯花。
“父亲当年给母亲刻过同款的荷花生生,说木是有灵性的,能守着人过日子。”陈默的声音放得极轻,像落在锦缎上的羽毛,“如今我刻了并蒂莲,比荷花多一层心意——以后不管是修文物,还是过日子,咱们都像这莲瓣,根须缠在一处。”顾婉秋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指腹划过他腕间那枚龙纹戒指,触感仍是木铁共生的温润。
红烛渐渐烧短,烛泪顺着烛身蜿蜒而下,在底座积成半盏琥珀色的凝珠。陈默起身将窗棂轻轻掩上,留了道细缝,让桂香刚好能钻进来。回头时,见顾婉秋正把那枚银杏木雕放进鲁班盒的小抽屉里,与刻着“执手守艺”的木牌并排躺着。“这样,咱们的心意就和机关锁在一处了。”她抬头笑时,眼底的烛影晃了晃,像盛着两汪浅酒。
陈默走过去时,不小心碰倒了妆台边的针线篮,几缕红线落在锦被上,像极了当年他给霞帔补绣守龙纹时用过的线。他弯腰去捡,顾婉秋也跟着俯身,两人的发梢在烛火下轻轻相触,带起一阵淡淡的香。窗外的桂树又簌簌响了几声,像是替屋里的人藏起了未尽的话语。
最后一盏红烛即将燃尽时,陈默把顾婉秋的手拢在掌心,指腹摩挲着她无名指上的凤纹戒指。“等开春,咱们把老院的银杏枝剪几枝扦插,让它在苏州也扎下根。”他望着她眼里的烛火,“就像咱们这样,不管在何处,都能守着彼此,守着手里的艺。”顾婉秋轻轻“嗯”了一声,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窗外的月光刚好透过窗缝漏进来,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一小片银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