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少年究竟与蓝家有何牵连?母亲出自将门蓝氏,是蓝玉的亲姐,难道……蓝家尚有血脉流落在外?常茂指节攥得发白,此刻却不得不压下疑窦。
校场之上,终非追根究底之地。
第三个选择?他沉声问贾瑛,语气却莫名缓了三分。
愿随铁马冰河,铸万骨功成!贾瑛朗声道。
十龙十象之力在血脉中奔涌,他渴求战场上的淬炼。
技巧可习,蛮力难寻,一力破万法的自信让他目光灼灼。
权势二字,自贾母与宝玉的冷眼中早已参透——唯有染血的功勋,才能劈开这世道的枷锁。
牛继宗与顾堰开交换眼神:书生狂妄,且看将军如何训斥。
可常茂的反应令二将愕然。
这位素来雷厉风行的主帅竟显迟疑:你……当真要赴沙场?话语间的犹豫,与平日的杀伐果决判若两人。
牛继宗眉头骤紧——将军今日,太不寻常。
顾堰开思索片刻道:“或是因这少年才情难得。
你我训诫过多少新兵,大多畏战如虎,唯恐埋骨沙场。
可此人却无畏无惧,甘愿为国征战。
这般血性男儿世所罕见,更出人意料的是竟出自贾府,想来将军也是为此讶异。”
牛继宗微微颔首,虽与贾家有旧,心中对这门第却颇为不屑,怎料竟能养出如此好苗子,将军惊奇也在情理之中。
“当真?”
面对常茂的问询,清俊少年坦然应声,目光灼灼地与之对视。
那眼神……
常茂心头一震,仿佛看见了久违的熟悉身影,只是岁月久远,记忆已有些模糊。
他素来不喜多言,此刻却不禁想与这少年攀谈:“为何向往沙场?”
少年朗声吟诵: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
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
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随即正色道:“大丈夫身负济世之才,岂能终老山林?”
常茂却从那清亮眸中窥见了雄心壮志——男子汉本该如此,何必扭捏作妇人态?
“好一个‘不空老林泉’!有无真才实学尚未可知,但凭这气度便非池中之物。
你是何人?”
他终于问出了日夜萦绕的问题,迫切想知道这丰神俊朗、与自己母亲大姐神似的少年究竟是谁。
“荣国府贾瑛。”
常茂愕然。
贾府?
绝无可能!
蓝府与贾家素无渊源,除非......舅舅蓝玉曾与荣宁二公并肩征战。
但除此之外,这少年怎会与母亲如此神似?偏又姓贾?
那个只有石狮子干净的贾家?!
此时牛继宗附耳低语几句。
常茂瞳孔骤缩。
荒唐!
那般腐朽门第,怎养得出这等光风霁月的人物?!
营门处,贾府老仆正随守军匆匆而来。
常茂眉头微皱,瞥见老仆手中的贾府名帖,心知若无此物,此人断不能踏入军营半步。
这般看来,金陵守备着实松懈。
那老仆上前,对朝堂权柄一无所知,只晓得自家老太君威势赫赫。
他径直将名帖递向常茂:还望将军看在我家老太君面上,放贾瑛回府。
啪!
清脆的耳光声骤响。
老仆被这一掌打得踉跄转圈,几颗牙齿迸落,嘴角鲜血直流,半边面颊顿时青紫肿胀。
他稳住身形,惊恐万状地望着常茂:你...你竟敢动手?我可是老太君的人!
军营重地,岂容闲杂人等随意进出!常茂厉声呵斥。
老仆浑身战栗,在那双凌厉虎目逼视下,只觉滔天杀意扑面而来,顿时胆气尽丧。
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嘴唇哆嗦着:可...可总该给老太君留些颜面,打狗也要看主人...
你主子自比犬类,辱没先人!常茂冷笑更甚,你方才提及贾瑛时语带轻慢,可见他在府中处境。
回去告诉你那老太君——面子?她也配向我讨要?
老仆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此时牛继宗出言解围:还不速速离去?真要命丧于此不成?这话实则是给贾家台阶。
老仆如蒙大赦,仓皇逃出军营。
常茂转向贾瑛,决意尽快与大部队会合。
或许舅父蓝玉能解开谜团——这少年与母亲、姐姐相貌如此相似,必与蓝家有所渊源。
二位偏将,营地安排便有劳了。
常茂沉声吩咐道。
常茂循例行事,忽然目光一转,指向贾瑛道:此子甚好,单 ** 帐。
牛继宗与顾堰开面面相觑,只觉此事透着古怪。
常茂竟驳了贾母颜面,反倒对贾瑛青眼有加?
二人百思不得其解。
纵使贾瑛高中解元,在大明勋贵眼中也不过寻常,何至于令常家另眼相待?
贾瑛虽不明就里,却也无心深究。
此刻他满心向往着即将到来的军旅生涯。
按例他需在金陵大营熟悉军务,不过时日无多——大军不日便要开拔,与蓝玉所部会师。
......
另一厢,鼻青脸肿的老仆跌跌撞撞闯进贾府正厅。
彼时贾母正向族老夸口,声称各路将帅定会卖她三分薄面。
贾宝玉神游物外,全然未闻堂中言语。
忽见老仆狼狈而至,贾母心头陡生不祥:你这模样......莫非将差事办砸了?
老仆颤声辩解:老奴冤枉啊!
贾母眼见要在族老面前折了体面,厉声喝道:究竟如何?莫不是遗失了我的名帖?牛将军素来与贾府交好,岂会这般待你?
老仆捂着红肿的脸:那军营主事的并非牛将军......那位大人明知小的是荣国府家仆,照样打了......
贾宝玉闻言愕然。
竟有人敢对贾府家仆动手?
族老们暗自嗤笑,早说这老太君太过托大。
贾母拍案而起:无法无天!我贾府世代忠烈,今日竟遭此羞辱!那狂徒究竟是谁?
【鲜花评价票厚爱,稍后加更没想到荣国府的人过来,那人还敢扇这仆人巴掌,看来对方来历不凡,稍微琢磨下就明白了。
此时贾母一心只想在族老面前挽回颜面,她信心满满地说道:诸位有所不知,经老身多年经营,荣国府如今蒸蒸日上。
这事老身自会处理妥当,那人不过是虚张声势,怎敢真的与我贾家作对?
话音未落,老仆已经报出那人名号:小人离开军营时特意打听过,士兵们说那是常茂将军!
常茂?
这不正是常家的人?
常遇春的长子。
要知道当年圣上曾言,论开国功勋,常遇春独占七八分。
百万军中所向披靡,勇冠三军者,非副将军遇春莫属。
贾母虽深居内宅,也久闻常遇春威名。
这位常胜将军生前提兵十万纵横天下,军中皆称常十万,更有天下奇男子之美誉,死后被追封为王爵。
贾母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再不敢多言。
常家与皇家的关系谁人不知?常遇春当年与当今圣上以兄弟相称,唤朱元璋为大哥,称马皇后为嫂嫂。
常遇春长女更是嫁与太子朱标为妃。
即便如今常遇春与太子妃都已故去,常家依然圣眷不衰,权势熏天。
察觉到族老们戏谑的目光,贾母只觉气血上涌,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老祖宗保重啊!随行的丫鬟们惊慌失措。
一日之内接连昏厥两次,这般情形就是在京城也堪称奇谈。
贾宝玉呆立当场,手足无措。
族老们暗中打量宝玉,纷纷摇头叹息。
都觉得贾母不过是命好罢了,否则以她的才干,怎会有今日风光?
非是能耐,
实乃运气使然。
如今族老们心知肚明,留在此处也无济于事。
贾母远没有自己说的那般本事,现在只盼着贾瑛能平安归来。
待到贾母黄昏时分转醒,得知族老们早已离去,不由长叹一声。
金陵这地方她是片刻都不想多待了。
贾瑛从军的消息若传出去,江南文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这府邸淹没。
当夜便收拾行装启程返京,唯有那座城池能让她安心。
这般晦气之地,今生今世都不想再踏足。
还是荣国府好啊。
坐在荣禧堂里,她仿佛又成了众星捧月的王母娘娘。
一言一行都有人小心伺候,这才是人该过的日子。
翌日。
金陵城外,大军整装待发。
旌旗猎猎,刀枪如林。
十五万将士将前往边境与蓝玉主力会师,共同北伐。
百姓官员齐聚城门外,为出征的军队送行。
根据既定战略,蓝玉将率领这支大军自大宁出发,经庆州直抵捕鱼儿海,誓要一举歼灭北元残部,永绝后患。
贾瑛披甲执锐,在送行人群中看到了族中长辈、村邻和同窗。
族老们转达了贾母的心愿——希望他能够辅佐宝玉。
这与他记忆中《红楼梦》的判词不谋而合:
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
望着熙攘的人群,贾瑛没有发现薛家母女的身影,只见到薛蟠前来相送。
简单寒暄后,他扬鞭策马,追随大军远去。
城楼拐角处,香菱不解地问身旁的 ** :姑娘既然来了,为何不上前相见?薛宝钗默然不语,只是将那个持枪跃马的英挺身影深深印在心底。
与此同时,常茂正急切地盼望与舅舅蓝玉会面,想要询问家族往事。
远在京城荣国府的贾母,则端坐在她最钟爱的荣禧堂中。
作为四王八公中的尊长,这里才是她真正的归处。
所谓四王,指南安、北静、西宁、东平四位郡王;八公则是镇国、理国、齐国、治国、修国、缮国、宁国、荣国诸公。
虽然爵位世代递减——贾赦承袭一等将军,贾珍仅得三等神威将军之衔——但府邸的匾额却始终未改。
荣国府内,金碧辉煌的荣禧堂中,贾母正享受着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