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在边境附近缓缓停下。
蒋昭玄却突然推开专列的车门,一股带着泥土和草木气息的冷风扑面而来。
他眉头微皱,一种难以名状的不安在他心头萦绕。
“那,先生们,”他转身对随行的几位高级军官说,声音在寂静的夜风中那么清晰,“我认为我们换乘到前面的装甲指挥车去,立刻。”
奥托将军略显诧异,但并未多言,其他军官也没有什么想说的,没有人质疑,因为世子的命令就是最高指令。
一行人沉默地穿过昏暗的月台,登上前方那列外形更加厚重、布满射击孔的装甲列车。
蒋昭玄是最后一个上车的,他站在车门处,回头望了一眼那列灯火通明却已空无一人的豪华专列。
“让我的专列也跟着吧。”他对手下的传令兵吩咐道,“保持半公里距离,跟在后面。哪怕它是空的。”
这个命令让奥托将军终于忍不住开口:“殿下,这……是否会分散我们的护卫力量呢?”
蒋昭玄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列孤零零的专车上,他内心就是突然有一种强烈的不安,自己这个特殊身份让他变得多疑,他总感觉在专列上反而不安全:“按我说的做,将军。”
装甲列车的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再次启动,他站在观测窗前,看着后方那列属于他的空专列也缓缓跟了上来,像一条沉默的影子。
他沉默地想着,事实上,他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感觉有些危险来自于直觉,而非情报……
车队越过边境,进入潮州。
经过一个荒凉小站时,他看到几名奉国的士兵懒散地靠在岗亭旁,他们象征性地向着列车挥了挥手。
一切看似正常,但他心中的焦虑藤蔓般缠绕。
他离开观测窗,对奥托低语:“麻烦通知全队,进入山区隧道时,速度提升到极限。”
“是。”
与此同时,在一处隧道口,铁道旁密林的山坡上,月影的成员们屏住了呼吸。
领导人艾夫曼透过望远镜,死死盯住黑漆漆的隧洞,他身边那个女人塞拉菲娜,手指轻轻搭在引爆器上。
艾夫曼等了一会,没有等来列车,塞拉菲娜踢着石子,转头对他说:“我们可以一人守一条路的,我们不是将炸药埋在好几条铁路上吗?”
“不用着急,我赌他们一定会从这里经过的……”
塞拉菲娜缓缓走到艾夫曼身后:“你就这么确定?”
“这就像钓鱼,有耐心,才能上鱼。”
“可这和钓鱼是两码事,如果那王储的专列没有从这里走呢?这些人最后都是要针对我们的王的。”
艾夫曼沉默了会:“今晚确实不能放他过去,真是对不起了,世子殿下……为让你们感到恐惧,让风暴与天之王喘息,我只好让你献出生命来!”
铁道两侧的山上都埋伏着几十位月影成员,持枪警惕。
沉闷的响声终于从隧洞中传出,艾夫曼如同一只饿了许久的猫闻到鱼腥味,浑身都精神起来了,他有些不受控制,身体抽搐了几下,塞拉菲娜半蹲,手放在引爆器上。
“你知道什么时候我是最兴奋的……”
塞拉菲娜回答道:“就是每次即将动手时……”
蒋昭玄乘坐的装甲列车驶出隧道时,他依然感觉有强烈的不安,他只能赌,这装甲列车不会成为目标。
“前面的铁甲车过去了,”艾夫曼低声道,“别动,目标是后面那列更豪华的,情报说,那世子就在上面。”他们耐心等待着,放过了轰隆驶过的装甲列车。
终于,那列灯火通明、装饰着王国国徽的专列孤零零地驶出隧洞,压住预定爆破点,塞拉菲娜的嘴角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意。
“为了……王,”她默念着,猛地按下了手柄!
大地猛地向上掀起,刺眼的火球瞬间吞噬了专列的前半段,剧烈的爆炸声撕裂了夜空,钢铁车厢像玩具般被扭曲、抛起,灼热的碎片如雨点般砸向四周的山林!
蒋昭玄突然后背一凉,他感受到了从后方传来的爆炸声响和冲击,他拼命往外看去,同时命令速度降下,军官们也跟他急匆匆往回看。
距离有点远了,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但那巨大的声响不可能骗人,那专列,真的遭遇不测了……
“忠诚的勇士!冲啊!”艾夫曼在原地站起,直面那爆炸的火光,专列的剩余车身因为惯性还推着前面的残骸,传来几声杂乱的呼喊。
隐藏在山林里的人都端着冲锋枪,一个个都跳下来,看着那专列大半都还瘫在隧洞,没有任何犹豫,发起了冲锋。
隧洞里燃起滚滚烈火,艾夫曼和塞拉菲娜两人冲在最前,月影的人一靠近隧道,便抬枪就射。
隧洞里充斥着火焰,列车燃烧着。
几声狂乱的吼叫从里面传来,几个持枪的吴国兵狼狈逃了出来,看见围过来的月影成员,还没来得及反击就被击倒在地。
艾夫曼大步走着,走向一位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吴国兵,不等他行动,塞拉菲娜就先上去了。
她缓缓走到士兵旁,用一种轻蔑的眼神瞟着他,左腿一甩,一踩,踩在他的腹部。
“你们的世子殿下在哪?在里面吗?”
那士兵口吐鲜血,虽然奄奄一息,但还挣扎着要说什么,塞拉菲娜头低了一些。
“殿下……殿下让我问候你……”
还没说完,他就被艾夫曼的手枪打中,微微抽搐了一下,头一翻,再没了意识。
塞拉菲娜把腿从他腹部挪开:“开枪的时候,麻烦看看我在哪,到时候误伤了,你可要赔呀。”
艾夫曼盯着这瘫在隧洞口的列车,大手一挥,几十名月影成员加快了步伐,有的朝隧洞内扫射,有的甚至不顾高温,爬上了列车车头。
“都给我搜仔细了,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如果他没死,我们就要好看了!”艾夫曼大喊着。
“如果他真的没在这呢?”塞拉菲娜说。
“不可能……这些人只会坐在自己专列上,没道理放着舒适的专列不坐。”
塞拉菲娜微微点头:“我只是担心,万一我们搜不到,该如何收场?”
装甲列车上,只有车轮碾过铁轨的单调声响,以及人们粗重的呼吸。
蒋昭玄扶着冰冷的观测窗边缘,死死盯着后方那片被黑暗吞噬的远方,那里曾腾起一团转瞬即逝的火光,伴随一声闷雷般的巨响。
现在只剩一片死寂了。
“殿下,专列的信号……消失了。”通讯官的声音难以置信。
一股寒意从蒋昭玄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他几乎能想象出如果自己还坐在那列车厢里,此刻已是什么下场。
碎肉或焦炭。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压下了所有后怕与波澜:“传令,全队不得减速,不得停留,继续按原定路线,全速前进!”
“殿下……”奥托将军开口提醒道,“我们刚刚越过边境就遇上了如此事情,是否应该立刻停车,派兵回去搜救……或干脆,用这件事回去呢?”
“什么?”蒋昭玄猛地回头,目光如刀,“去给刺客收尸,还是告诉他们我没死,就在这等着他们袭击?”
他扫过在场军官惊疑不定的脸。
“刺客的目标很明显就是我,现在他们认为我死了,这是我们最大的优势。”
他必须利用这个信息差,必须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离得远远的。
“执行命令。”
赵明诚低着头,脸上是深深的歉意:“实在抱歉,可……他们确实说和月影在接触,在尝试谈判啊……”
蒋昭玄看着他:“放心,发生这种事儿,也是正常。”
列车非但没停,反而在死寂中提速,毫不犹豫地背离爆炸现场,冲向更深沉的夜色。
而那处隧道口已成炼狱,火焰在扭曲的钢铁上跳跃,浓烟裹挟着焦糊的气味,直冲鼻腔。
艾夫曼脸上的兴奋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盛的焦躁,他气恼地咬着唇。
“没有!什么都没有!”
“车头碎了,后面几节车厢也烂了!里面除了几个卫兵,什么都没有!”
手下人一次次回报,内容却完全相同。
塞拉菲娜踢开脚边灼热的碎片,脸上仿佛覆着一层寒霜。
“看来我们的鱼,比想象中聪明的多啊。”她语气带着讥讽,“他不在自己的专列上,怎么回事呢?”
艾夫曼一脚踹在烧得变形的车门上,哐当巨响:“怎么可能?他怎么会不在……”
用这么多人手和炸药,目标却凭空消失,简直是耻辱!
“搜,再给我搜一遍!哪怕把每块铁皮都掀开!他一定藏在什么地方!”他只能冲着隧道咆哮着,不甘心接受这个结果。
塞拉菲娜却比他冷静,她走到艾夫曼身边,低声道:“够了,再搜下去,该来的就是军队。”
“可我们失败了……失败了,他现在肯定有了警觉,再动手难如登天。”艾夫曼眼中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那堆废墟,仿佛想用目光把蒋昭玄从里面抠出来。
但很快,他转身,挤出命令:“撤……清理痕迹。”
他看了一眼燃烧的列车,眼神阴毒:“这次算你命大,我们走着瞧……”
“总会有机会的。”塞拉菲娜对他说。
命令下达,月影成员们迅速行动,他们拖走那几个士兵的尸体,几分钟后,山林重归寂静,只剩那列仍在冒着滚滚黑烟的列车残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