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是那些老家伙说的那样,世界上预估的拥有夜族血统的人有20万,而且大部分都是隐藏和未发现自己血统。
至于剩下的,就是和学院里差不多的人,普拉秋斯看过这个具体的统计数,甚至精准到个位数:。
预估数是真的话,那这些人占比大概是十分之一。
欧斯坦学院目前的学生有2500名,也就是说,学院又有着该人数的十分之一,算到这个结果的时候,普拉秋斯都愣了一下。
今天是4月22日,在原世界是每年的列宁诞辰纪念日,是为了纪念无产阶级革命导师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列宁的诞生。
他来到这个学院已经整整两周了。
对比起一开始的茫然,那个在地铁上局促不安的新生,斯蒂芬教授用钢笔在课程表上勾勾画画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那些打勾的课程现在想来,与其说是充实了他的大脑,不如说是填满了他上午时间空缺。
至少,这让他看起来不那么像个无所事事的特级生了。
“所以,莱茵河和多瑙河这条分界线,成为千年来人类与兽人……”安低头翻着书,看着一旁的他眼神迷离,伸出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他被拉回现实,斟酌着词句:“如果夜族血统这么稀少,为什么学院还能招到这么多学生?”
安合上厚重的世界史典籍,嘴角扬起一抹难以猜测的笑:“因为所谓‘觉醒’从来不是偶然。”
她伸手指向图书馆穹顶的彩绘玻璃,上面描绘着一位手持法杖的古代学者:“1644年建校来,一直在主动寻找血脉觉醒者。”
阳光透过玻璃将斑斓的色彩投在星图桌上,安的睫毛在光影中变成了淡金色。
她压低着声音:“每个入学新生背后,可都有一份至少追踪三代的血脉档案。”
普拉秋斯回想起入校后断断续续填写的那些表格:“所以,那些家族病史调查……”
“幌子。”
安从书堆里抽出一本烫金封面的名册,随手翻到中间一页:“看,这是1912年的新生名单,每个名字旁边都标注着血脉纯度。”
普拉秋斯凑近看去,泛黄的纸页上整齐记录着入校学生的名字、种族和血统纯度。
“等等,”他指着某个地方,“之前你们说的那个特级生布鲁提克的记录呢?”
安的手指僵住:“很抱歉,特级生的档案不在这里保管。”
安话锋一转:“继续说兽人吧,你看这段……是你跟我说你不熟悉世界史但对世界史感兴趣的。”
他如果熟悉这个平行世界的世界史就怪了。
但确确实实对历史感兴趣,刚才,安正在和他讲解罗马帝国时期人类和兽人之间的纷争。
他之前看了一遍兽人的资料,是一种身高超过2.5米、体型异常健硕、面目狰狞的类人生物,有和人类一样的部落群,破坏力极为强大,繁衍能力也远超人类。
罗马帝国的扩张极盛时期,他们广泛分布在波德平原和东欧平原。
广袤的西伯利亚和阿拉斯加等地反而兽人比较少,原因很简单,因为兽人有更好的地方可以生存,那生活更多的反而是人类。
只是数千年来,兽人几乎没有进步过了。
他们最后只形成了一些大型部落联盟,还没有形成早期国家。
不可否认,兽人以现在的眼光看去是很落后的。
但这个世界,一直到中世纪晚期,兽人一直傲视着人类,他们无数次袭扰劫掠。
兽人和人类大致分界线从罗马帝国扩张到极盛后很长时间基本没变过。
从英格兰到莱茵河,再到多瑙河,随后是第聂伯河南部。
而且书上记载,兽人这个种族已经被认定为灭绝。
世界上最后一只兽人的记录是在1895年德国梅梅尔,而且还有黑白照片。
书页上是一幅精细的铜版画,描绘着人族骑兵对兽人群落冲锋的场景。
背景中,精灵和矮人组织的火枪队在侧翼组成射击方阵。
“这是三种族联合作战?”
普拉秋斯惊讶道。
“利益面前没有永远的敌人。”
安用指甲轻轻划过画面边缘的一行小字。
“这是1658年欧洲国家签订《巴黎条约》的情景,从此欧洲各国联合起来,对兽人的土地进行扩张。”
她突然轻笑一声:“当然,战后分地盘时又打了起来。”
普拉秋斯注视着画中一个细节:一个人族军官正用佩剑刺穿倒地兽人的喉咙,而旁边站着的精灵贵族面无表情地记录着什么。
“他们在计数?”
“这是首级悬赏制。”安的声音冷了下来,“左耳换银币,头骨换金币,维也纳宫廷里曾经用200个兽人头骨做成吊灯,现在还在挂着呢。”
一阵寒意爬上普拉秋斯的脊背,他想起原世界博物馆里那些殖民时期的“战利品”。
安低头思索了一下:“很多人误以为对兽人领土的扩张是从14世纪初开始的,也就是文艺复兴运动刚开始时,其实该说法并不那么准确,在此之前,人类扩张从来没有停止过。”
“等我一下。”安放下厚厚的书,转身就走,“我去拿世界地图。”
普拉秋斯迷迷看着这里面的内容,他真的对历史感兴趣,翻着这些和原世界有异有同的内容。
仿佛他站在历史的断崖边,风从青铜器的纹路里吹来,卷着甲骨文的碎屑和竹简的霉斑。
那些早已湮没的鼓角争鸣忽然在耳畔复活,像一柄锈蚀的剑被月光擦亮,剐蹭出幽蓝的火星。
自己的影子正被古代余韵拉长,跌进某册残卷的夹缝,那里有未干透的墨汁在蜿蜒游动,如同一条苏醒的烛龙,用磷火点燃了他眼底的荒原。
安很快取了一卷世界地图回来,放在大桌上一把摊开,先用手指向了三个地方,分别是苏格兰和荷兰。
“先说苏格兰地区,到公元6世纪,凯尔特人通过一代代人努力在当地建立了永久定居点,这时上面几乎没有兽人了,随后是荷兰,这个要更早一点,可以到5世纪,法兰克王国对当地不断开发,当地数量庞大的兽人也是在这时逐渐消失的。”
普拉秋斯认真看着地图,点了点头。
他有点哭笑不得,原来这个平行世界也是公元历法,至于当时在英尼格蒙庄园问塞里斯他却表示不知道……不过普拉秋斯不想和一个小孩子计较了。
“类似例子有很多,例如日德兰和克里米亚,很多人也认为人类在欧洲的扩张大体是由西向东的,准确来说,更像是四面八方渗入,人类控制苏格兰和荷兰同时,克里米亚的人也在北上,占领了第聂伯河两岸,建造了基辅城,后来成为人类在东欧地区的重要城市,也就是你国家的首都。”
普拉秋斯感觉很别扭,明明自己的母国是俄罗斯,但也只能承认自己来自乌克兰。
他抬头眨了眨眼:“我想更多了解一下关于东欧的历史。”
“正好,东欧地区的开发史是记录最多的,作为一块被兽人统治得最久的土地,你知道大西征吗?”
普拉秋斯犹豫一番,还是选择了摇头:“我之前几乎没有学过历史,但我对历史很感兴趣。”说出这句话时,他觉得多么虚伪。
但安似乎并没有怀疑,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像结冰的河面般冷硬:“1237年,20万兽人联军跨过了伏尔加河,人类还以为只是寻常的部落袭扰,当时整个东欧像块发霉的面包,布达佩斯贵族还在为葡萄酒税争吵,基辅大公的卫队刚刚换上新镀银的铠甲,直到侦察兵带回的消息说看见兽人正在攻城。”
普拉秋斯注意到地图边缘用红墨水标注的细小符号,像一串干涸的血迹。
安用金属尺挑起一页夹在册中的羊皮纸残片,上面用哥特体记载着一位修士的见闻:“兽人将教堂的铜钟熔铸成箭簇,用圣经包裹箭杆,他们在雪地里行军时不穿靴子,脚掌上的角质层比马蹄铁还厚。”
普拉秋斯下意识感叹:“那可是零下40度的极寒天气。”
“人类输得太惨了。”
“当时。波兰骑士的锁子甲在低温中脆得像玻璃,而兽人身上分泌的油脂会在皮下形成保暖层,波兰国王亨利二世的首级甚至被做成饮器,用了整整七代人。”
她取出一枚圆规,针尖从喀尔巴阡山脉划向亚德里亚海。
“可怕的是他们的推进速度,1238年圣诞节,布达佩斯沦陷,次年3月,兽人的侦察兵已经能闻到威尼斯泻湖的咸腥味,他们一直推进到了亚德里亚海。”
普拉秋斯按住地图边缘:“如果他们已经打到亚德里亚海,为什么没有继续朝巴尔干地区南下?”
他手指颤抖着掠过君士坦丁堡的位置:“上面不是显示……拜占庭帝国当时正在内乱?”
“因为兽人突然撤军了。”
安耸了耸肩:“1242年春,绝大部分兽人军队退潮般撤回顿河流域,后世学者发现,那年兽人占领区的牧草大面积枯死,出现了记载中最早的‘黑雪’现象,至今,关于为什么兽人要撤军,还有很多争议。”
“就是这场持续8年的大西征改变了欧陆格局,波兰花了80年才复国,基辅直到1362年才被收复。”
她突然压低声音:“克里米亚半岛,公元前6世纪,人类从兽人口中夺得的,直到1430年重建卡法港,人类重新在那里站稳脚跟。”
普拉秋斯发现自己影子正投在兽人当年行军路线上,黑黢黢地覆盖了半个欧洲。
“所以后来的人类国家……”
“组建了常备军,修筑棱堡,发展火器,都是被兽人逼出来的。”
安忽然拿过那厚厚的被翻开的世界史,上面有一幅插图:“你看,这是1444年瓦迪斯瓦夫三世在瓦尔纳战役使用的车轮炮,就是专门针对兽人冲锋设计的,里面填装的碎铁片浸泡过马钱子碱,中弹的兽人会像发狂的棕熊撕开自己同伴的喉咙。”
她将圆规倒转过来,用握柄那头点向莫斯科的位置:“真正扭转东欧局势的是1480年的乌格拉河对峙,伊凡三世用200门铜炮组成移动要塞,兽人第一次在冲锋途中崩溃,不是败给勇气,而是败给数学。”
她冷冷补充:“弹道学教授会告诉你,当时他们炮兵使用的射表,精确到了1\/4度角。”
普拉秋斯的手指突然僵在半空,他盯着地图上那片广袤的淡绿色区域,喉咙发紧:“等等,你刚才说……伊凡三世?”
安闻言挑眉:“怎么,你对这位统治者感兴趣?”
普拉秋斯努力控制住自己声音里的颤抖:“就是……”
他可一直以为俄罗斯不存在的,要不然怎么一直被说是乌克兰人。
安突然笑出声:“你以为俄罗斯不存在了?”她故意用圆规柄戳了戳他的额头,“特级生的地理知识是体育老师教的吗?”
普拉秋斯耳根发烫,但心脏却狂跳起来,因为俄罗斯居然真的存在!
他一把抓住安的手腕:“那沙皇俄国是什么时候建立的?我是说,正式称帝的那种!”
安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甩开他的手:“1547年,伊凡四世加冕沙皇……喂,你眼睛在发光诶,这么激动?”
普拉秋斯几乎要跳起来了。
伊凡雷帝!和原世界一模一样的时间点!他强压住兴奋,假装咳嗽两声掩饰:“咳,那……他们什么时候开始往亚洲扩张的?”
“16世纪末吧,斯特罗加诺夫家族雇了群哥萨克疯子,1581年跨过乌拉尔,60年后就打到太平洋了,还扩张到了乌克兰和高加索。”
她眯起眼睛:“你不会连叶尔马克都不知道吧?就是那个淹死在盔甲里的探险家……”
“知道,当然知道!”普拉秋斯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好像露馅了,赶紧补救,“我是说……呃,历史书上提过。”
安狐疑地打量他:“那考考你,俄罗斯帝国疆域最大的时候,西到哪?东到哪?”
普拉秋斯差点脱口而出“波兰到阿拉斯加”,但刹住车,装作思考,还是决定保守一点:“嗯……西边到波罗的海,东边到堪察加半岛?”
“错!”安啪地展开另一张地图,“这是1799年巅峰时期,西起立陶宛,东至阿拉斯加,整整横跨11个时区。”
“从立陶宛到阿拉斯加……”普拉秋斯低声盘算着。
“好吧,横跨11个时区是真的,说到这个。”她凑近,神秘兮兮压低声音,“那你知道为什么俄罗斯帝国崩溃得那么快吗?”
“崩溃?”普拉秋斯心跳漏了一拍,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而出:“难道拿破仑战争?”
“你还是知道的,”安打了个响指,“1812年,法国人带着波兰人、瑞典人,甚至还有一些乌克兰人……”她手指在地图上多点开花般戳着,“3个方向碾过来,跟当年人类蚕食兽人领土一模一样。”
她突然模仿起拿破仑的腔调:“‘莫斯科的冬天?朕的军队连兽人的黑雪都见过!’”
普拉秋斯嘴角抽搐:“拿破仑真这么说过?”
“没有。”安翻着书,“你不觉得这样讲比较有戏剧性吗?”
“我不认为这很好笑……”普拉秋斯摩擦着手,“应该是赢了吧?”
“对。”她继续翻着书。
普拉秋斯露出笑容。
“确实是法国赢了,总之,法军烧了莫斯科,然后……”
“等等!”普拉秋斯突然打断,“俄罗斯……在战争中输了?”
安歪着头看他,忽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你终于问到重点了。”
她似乎是在理清时间线:“1825年,俄国的欧洲部分分裂成几十块军阀地盘,沙皇政府向西伯利亚方向逃亡。”
她用圆规挑起普拉秋斯的下巴:“猜猜看,现在世界上,如果你要见真正的沙皇,你需要去哪?”
普拉秋斯盯着地图上西伯利亚那一整片浅紫色区域,突然有种荒谬的想笑的感觉。
难道鄂木斯克?那个在他世界以化工厂闻名的西伯利亚城市?
“所以……”他干巴巴地说,“现在的俄罗斯帝国首都在鄂木斯克?”
“对呀。”安欢快地说,“虽然领土只剩西伯利亚,阿拉斯加后来也被美国购买,但他们坚持自称‘帝国’,他们现在的人口只有1100万吧。”
普拉秋斯终于没忍住,这个平行世界的荒诞感简直令人窒息,庞大的沙俄帝国变成了西伯利亚流亡政权。
安用冰凉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耳垂:“喂,你笑得太夸张了。”她眯起眼睛,“该不会……你其实是西伯利亚派来的间谍吧?”
普拉秋斯立刻举起双手:“我发誓,我对鄂木斯克沙皇的皇冠毫无兴趣!”
“最好是。”安哼了一声,突然从袖子里抖出一张小照片,“否则我就把这个交给学生会。”
照片上赫然是正在用餐的普拉秋斯,正对着罗宋汤发呆,嘴角沾着奶油。
“等等!你什么时候拍的?”
“特级生观察日记。”
安得意地晃着照片:“标题是《疑似味觉失调的特级生》。”
普拉秋斯涨红了脸去抢,安却把照片举得老高。
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她周身投下朦胧的光影,镀上了神圣感。
或许在这个世界,能遇到这样一个会用圆规讲历史、拿偷拍照片威胁人的女孩,比找到什么“俄罗斯帝国”要幸运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