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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水,透过宿舍的窗棂,洒在我辗转反侧的床铺上。林雪晴那双充满信任和依赖的眼睛,以及林父那句意味深长的“在这一点上,我倒是不如你了”,像两部电影在我脑海里交替放映。三个小时,我盯着上铺的床板,思绪万千。

“差距是客观存在的,但感情是主观能动的。” 我骨子里那股来自21世纪的、不服输的劲儿上来了。既然彼此心意相通,既然时代暂时无法跨越的鸿沟需要用加倍的努力去填补,那么,为什么不给自己,也给她,一个明确的开始,一份属于这个年代的、独特的浪漫记忆?我要表白,不是冲动,而是深思熟虑后,对自己内心、也对这份感情的郑重交代。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我就把宿舍里还在酣睡的三人挨个摇醒。

“浩子,干嘛呀……公鸡都没你起得早……” 王建军嘟囔着,把脑袋缩进被子里。

陈致远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脸怨气:“韩浩,扰人清梦犹如……犹如抢我肉包子!说,啥事?”

就连平时最沉稳的李建也眯着眼,含糊地问:“出什么事了?”

我看着他们三个睡眼惺忪的样子,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兄弟们,我有件大事要宣布。我决定了,我要向林雪晴正式表白。”

一瞬间,宿舍里的瞌睡虫仿佛被这句话惊跑了。

“啊?” 王建军猛地坐起来,差点撞到上铺床板,“你跟林雪晴……你们俩这出双入对的,我们都以为早就在一起了!合着还没捅破那层窗户纸?”

陈致远也来了精神,揶揄道:“就是!清华园里谁不知道经济系的韩浩被师范附中的林雪晴‘拴’住了?那些原本对你有意思的才女们,早就望而却步了。要是让她们知道你们还是‘纯洁的革命友谊’,怕不是要排着队来抢你这支‘潜力股’!”

“去去去,别说这些没用的。” 我打断他们的调侃,脸上有些发烫,“以前是时机没到,现在高考结束了,她也考上了清华,我觉得是时候了。我要给她一场正式的、浪漫的表白,也是给我们这段一起奋斗的岁月,一个甜蜜的交代。”

我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窗帘,外面的天已经亮了些,能看到操场上有早起的同学在跑步,穿着蓝色的运动服,胳膊上戴着“执勤”的红袖章。我指着远处的方向,继续说:“地点我选在景山公园的五方亭。你们去过吧?那里地势高,能俯瞰整个故宫,尤其是日落时分,晚霞照在故宫的琉璃瓦上,金闪闪的,特别好看。时间就定在今天傍晚日落前,那时候人不多,也安静。”

“需要兄弟们帮忙的就是两件事。”我转过身,看着他们三个,眼神很认真,“第一,想办法搞点小烟花,不用太大,日落那一刻放起来,增加点气氛——咱们这个年代,没有太多花里胡哨的东西,烟花已经算是很浪漫的了。第二,麻烦你们提前一点到五方亭,委婉地帮我们清一下场,比如看到有人在那儿,就说‘前面亭子那边在检修,暂时过不去’,保证那段时间五方亭就我们俩,不被打扰。”

(景点介绍:景山公园,位于北京城南北中轴线的中心点,故宫北侧,原是元、明、清三代的皇家园林。民国时期被辟为公园,现在门票两分钱一张,早上六点开门,晚上八点关门。公园内的五方亭其实是五座亭子,自东向西依次为周赏亭、观妙亭、万春亭、辑芳亭、富览亭,其中万春亭坐落于景山最高峰,是旧北京城的制高点——站在这儿,南能瞰故宫金碧辉煌的太和殿、乾清宫,北能望中轴线的钟鼓楼,西能看北海公园的白塔,东能瞧见东直门的城楼。尤其在日落时分,晚霞把天空染成橘红、绛紫,故宫的琉璃瓦在余晖里像撒了一层金粉,连远处的胡同屋顶都泛着暖光,是北京城里少有的能同时看见皇家气派和市井烟火的地方。)

“行啊浩子!够浪漫!这地方选得有水平!”李大川率先从床上下来,他穿的裤子是灰色的工装裤,裤脚卷着,露出脚踝。他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去过景山,上次跟我爸去的,日落的时候确实好看,雪晴肯定喜欢。”

“烟花的事儿我去想办法!”陈致远拍着胸脯保证,他从抽屉里翻出个布包,里面装着几块钱和几张票证,“我表哥在西四的供销社上班,负责卖日用百货,肯定能弄到。”

王建军也跳下床,他挠了挠头,笑着说:“清场的事儿交给我和老李!我俩嘴甜,会说话,保证不让人起疑心。对了,要不要带点水和吃的?”

“不用不用,”我摇摇头,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连呼吸都轻快了些,“表白的时候不用吃的,别破坏气氛。你们帮我把烟花和清场的事儿办好,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方案既定,我简单洗了把脸——宿舍里没有热水,自来水有点凉,泼在脸上,瞬间清醒了不少。然后我揣着身上仅有的八块钱,直奔前门大栅栏——我得给林雪晴买个礼物,不是贵重的,但要有点意义,能让她记住这个日子。

从清华园到前门,要坐公交1路,车票五分钱。公交车是绿色的,车身上印着“北京公交”四个白色的字,车厢里挤满了人,有上班的工人,有去买菜的老太太,还有背着书包的学生。我挤在后门旁边,手抓着扶手,能闻到身边一位阿姨身上的肥皂味——那是“北京牌”肥皂,三块钱一块,能洗很多衣服。

前门大栅栏比我想象的还热闹。我穿梭在熙攘的人群中,耳边全是小贩的吆喝声:“卖糖葫芦喽!两毛钱一串!”“刚出锅的糖炒栗子!热乎的!”“冰棍儿!红豆冰棍儿!一毛钱一根!”路边有个修鞋的大爷,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拿着针线,正在给一双皮鞋缝鞋底;还有个卖玩具的小摊,摆着铁皮青蛙、玻璃弹珠,几个孩子围着,眼睛亮晶晶的。

我走了大概半个多小时,终于在一个不太起眼的玉器摊前停下了脚步。摊位是用一块蓝色的粗布铺的,上面摆着各种小挂件:有玉佛、玉观音,有生肖吊坠,还有平安扣。摊主是个五十多岁的大爷,戴个旧毡帽,脸上有皱纹,手上满是老茧,正拿着个算盘,给一个买玉坠的大妈算账。

我的目光一下子被一对洁白温润的平安扣吸引住了。它们比乒乓球小一点,是圆形的,中间有个小孔,造型简洁大气。最妙的是,上面分别用精巧的刀工雕刻着隐约的龙纹和凤纹——龙纹在左边那个上,鳞片刻得很细,爪子微微抬起;凤纹在右边那个上,翅膀展开,尾巴像飘带一样。“龙凤呈祥”,这个寓意太好了,既符合这个年代的审美,又能寄托我最美好的祝愿——希望我和雪晴能像龙凤一样,平安相伴,好好过日子。

“小伙子,眼光不错啊。”摊主大爷注意到我,放下算盘,笑着说,“这可是上好的岫玉,不是那种次等的料——你摸摸,手感多温润,一点杂质都没有。雕工也精细,是我侄子刻的,他在玉器厂上班,手艺好着呢。”

我拿起那对平安扣,放在手心,确实很温润,像握着两块暖玉。阳光照在上面,能看到淡淡的光泽,龙纹和凤纹在光线下更清晰了。“老板,这个怎么卖?”我小声问,心里有点紧张——怕太贵,我买不起。

“一对十五元。”大爷报了价,他用袖子擦了擦平安扣上的灰尘,“你要是诚心买,我不跟你讨价还价——这岫玉现在涨价了,上次卖还是十三块,这次进的料好,就贵了两块。”

十五元!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几乎是我一个月生活费的三分之二了。我这个月的生活费是二十三块,我摸了摸口袋,里面只有八块钱,还有两张两毛钱的纸币,加起来才八块四,差得远呢。

“老板,您帮我留着,我马上回来!”我把平安扣小心翼翼地放回摊位上,声音有点急,“您千万别卖给别人,我半小时内就回来!”

“行,我给你留着。”大爷点点头,把那对平安扣放在一个小盒子里,“我在这儿摆摊几十年了,说话算话。”

我转身就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回学校凑钱。从大栅栏到清华园,坐公交要四十分钟,我怕耽误时间,干脆跑了一段路,到最近的公交站,等了五分钟,终于坐上了1路公交。车厢里还是很挤,我扶着扶手,心里盘算着——陈致远家里条件好,他爸妈是干部,肯定有钱;王建军攒钱厉害。

回到宿舍,陈致远和王建军都在——陈致远正在擦他的“海鸥”牌相机,那是他生日时他爸送的;王建军正在缝他的解放鞋,鞋底开了个小口。我冲进去,喘着粗气说:“兄弟们,借点钱!我看中了一对平安扣,要十五块,我身上只有八块,还差七块。”

“平安扣?给雪晴买的?”陈致远放下相机,从抽屉里拿出个钱夹,里面有几张十元的纸币。他抽出一张,递给我:“给,十块,不用还了——就当我给你们的表白贺礼。”

“我这儿有五块。”王建军也放下针线,从枕头底下摸出个布包,里面裹着几张零钱和一张五元的纸币。他把五元递给我,笑着说:“我攒的钱,先给你用——等你以后有钱了,再给我买个好的。”

“谢谢你们!”我接过钱,心里暖暖的,眼眶有点发热。我把自己的八块四和他们借的十五块加起来,一共二十三块四,足够买平安扣了。我没敢耽误,揣着钱又跑回公交站,坐上车,再次赶往大栅栏。

这次到玉器摊的时候,大爷正在给一个小姑娘看玉坠。看到我来,他笑着把小盒子拿出来:“小伙子,你来了,我没卖给别人吧?”

“谢谢您,大爷。”我接过盒子,打开,里面的平安扣还是那样温润。我从口袋里数出十五块钱,递给大爷——十块的一张,五块的一张,都是崭新的。

大爷接过钱,用手指捻了捻,然后放进钱袋里,又从摊位上拿了个小布袋子,把装着平安扣的盒子放进去:“给,装在布袋子里,不容易碰坏。小伙子,这平安扣是送对象的吧?”

我点点头,脸上有点红。

“好,好,”大爷笑得更开心了,“龙凤呈祥,寓意好。祝你们俩好好的,平安幸福。”

我攥着那个小布袋子,里面的平安扣隔着布都能感觉到温润,像握住了幸福的钥匙。我向大爷道了谢,转身慢慢走在大栅栏的街上,心里又紧张又期待——再过几个小时,我就要把这个平安扣送给雪晴了,她会喜欢吗?

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我去食堂买了两个白面馒头,就着咸菜吃了——这是我今天的午饭。陈致远已经把烟花弄来了,他用一个布包提着,里面装着两盒“小烟花”。

李大川和王建军也准备好了——李大川找了个斗笠,是竹编的,能遮住脸;王建军拿了个红袖章,是上次学校执勤用的,戴上能装成工作人员。“我们下午四点就去景山,先去踩踩点,看看亭子周围的情况,”李大川说,“你四点半去接雪晴,五点左右到景山,时间正好。”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我回到宿舍,把平安扣放在贴身的口袋里,又换了件干净的蓝布褂子。我还找了把梳子,把头发梳整齐,对着宿舍里唯一的一面小镜子照了照。

下午三点半,我揣着钱和粮票,出发去林雪晴家所在的胡同——那是一条老胡同,叫“门框胡同”,里面都是青砖灰瓦的四合院,门口挂着红灯笼,有些人家的门口还摆着花盆,种着指甲花和月季。

到胡同口的时候,我有点犹豫——直接上门怕太唐突,万一她爸妈在家,问东问西的,我怕说错话;而且,我想给她一个惊喜,不想提前让她知道我要表白。

正站在胡同口的老槐树下琢磨,我忽然看见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在不远处玩弹珠——他穿的小褂子是蓝色的,上面打了个补丁,裤子是灰色的,裤脚卷着,手里拿着几颗玻璃弹珠,正蹲在地上,瞄准一个弹珠准备弹。

我灵机一动,走到旁边的小卖部,花一毛钱买了一根红豆冰棍——冰棍是用纸包的,外面印着“北京冰棍厂”的字样,咬一口,甜丝丝的,还带着红豆的颗粒感,有点粘嘴唇。我拿着冰棍,走到小男孩身边,蹲下来,笑着说:“小朋友,你好啊。”

小男孩抬起头,他的头发有点乱,眼睛很大,像黑葡萄。他警惕地看着我:“你是谁啊?”

“我是你林雪晴姐姐的同学,”我把冰棍递给他,“这个给你吃,甜的。帮哥哥一个忙好不好?”

小男孩接过冰棍,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然后点点头:“你说吧,什么忙?”

“你拿着这支钢笔,”我从口袋里掏出我那支英雄牌钢笔——“去胡同里找林雪晴姐姐,就说有个姓韩的大哥哥在胡同口等她,有急事找她。记住了吗?姓韩的大哥哥,找林雪晴姐姐。”

小男孩舔了舔冰棍,眨巴着眼睛,把钢笔攥在手里:“记住了!姓韩的大哥哥,找林雪晴姐姐!”说完,他就拿着冰棍和钢笔,一溜烟跑进了胡同。

我站在胡同口,心里有点紧张,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口袋里的平安扣。胡同里传来孩子们的笑声,还有老太太们聊天的声音,偶尔有自行车骑过,叮铃铃的响。

大概过了十分钟,我看见林雪晴从胡同里走出来了。她穿的是一件浅蓝色的布褂子,领口是圆领的,袖口绣着一圈小小的白花;头发梳成两条辫子,辫子上扎着红头绳,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晃;手里拿着个布包。

她看到我,脸上先是露出疑惑的表情,随即又绽开笑容,眼睛亮了起来:“韩浩?你怎么来了?怎么不进去?还让小朋友来叫我——刚才小柱子拿着你的钢笔来找我,我还纳闷呢,谁会找我。”

我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不是怕叔叔阿姨误会嘛——我一个男同志,贸然上门,万一你们在吃饭或者忙别的,不太好。”

“误会啥呀?”林雪晴的脸微微泛红,像染上了晚霞的颜色,她低下头,用手指捻着布包的带子,“我爸妈都知道你是我考上清华的‘大恩人’,上次我妈还说,要请你上家来吃饭呢,说你帮了我这么多,得好好谢谢你。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是不是有什么复习资料要给我?”

“不是,”我摇摇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雪晴,现在有时间吗?想带你去个地方,一个我觉得很好看的地方。”

“有啊!”林雪晴立刻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期待,“我刚在家帮我妈晒完被子,本来想下午看书的,不过跟你出去也可以。你等我一下,我跟家里说一声,免得我妈担心。”

她转身跑回胡同,辫子在空中甩了个弧度。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大概两分钟,她就跑出来了,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走吧!我跟我妈说了,说跟你去图书馆看书,晚点回来。”

我点点头,伸手一辆人力三轮车走了过来。这是我刚才出去拦住的提前跟师傅说好了地址。

这个举动让林雪晴有些诧异,她拉了拉我的袖子:“咱们今天不坐公交车了?公交车才五分钱,三轮车要五毛钱呢,多贵啊。要去哪儿呀?不去咱们常去的那个咖啡馆了吗?”

“不去咖啡馆,”我扶着她坐上三轮车的车斗,然后自己也坐上去,坐在她身边,神秘地笑笑,“今天去个不一样的地方,保证你喜欢。师傅,麻烦您,出发。”

车夫大叔应了一声“好嘞!”,然后蹬起车子。车轮滚动起来,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微风拂过脸颊,带着夏天的热气,却不觉得难受。起初,我和林雪晴都有点拘谨,她坐在我旁边,身体微微靠外,手放在膝盖上,看着路边的风景;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偶尔指一指路边的建筑,说“你看,那是粮店”“那是邮局”。

不过很快,我们就像往常一样聊了起来。她跟我说,高考成绩出来那天,她妈激动得哭了,抱着她在院子里转了三圈,还杀了一只鸡,炖了鸡汤给她喝——那只鸡是家里养了半年的,平时舍不得杀,只有过年才舍得吃。她说,她爸那天也很高兴,把家里珍藏的一瓶酒拿出来,喝了两口,还说“我女儿有出息,考上清华了”。

我说,等暑假结束,开学了,咱们可以一起去图书馆,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去操场跑步。

聊着聊着,车夫大叔突然插话了。他蹬车的时候,脊梁上已经出汗了,汗珠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滴在车把上。他头也不回地说:“两位同学,听你们说话,都是文化人,是大学生吧?看你们穿着,干干净净的,说话也斯文,肯定是好学校的。”

“是啊大叔,我们是清华的学生。”我回答道,心里有点自豪——在这个年代,清华学生是很受人尊敬的。

“哎呀!是清华的高材生!”大叔的语气一下子变得敬佩起来,他放慢了蹬车的速度,“怪不得呢,看着就不一样。是这样的,我有个儿子,叫李浩然,明年也高考,成绩还成——在海淀的一所中学上学,班里排前十。他心心念念想考个重点大学,最好是清华北大,可我和他妈都是普通工人,没文化,也帮不上他什么忙。不知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门路,或者能指点指点他?比如告诉他怎么复习,或者有没有什么好的复习资料?俺家就住这附近,离景山不远。”

我又和林雪晴对视了一眼,她轻轻点了点头,眼神里也带着赞同。我笑了笑,对大叔说:“大叔,没问题。这样,明天早上八点,您带他到到清华大学东门等我——我明天正好在学校,没什么事。我带他见见我们学习小组的同学,给他看看我们之前用的复习资料,再跟他说说复习的方法,肯定能帮上他。”

“太谢谢了!太谢谢了!”大叔连连道谢,声音都有点哽咽了,他蹬车的力气更大了,车轮转得更快,“您真是好人啊,高材生就是不一样!以后您要是再坐我的车,我不收您钱!”

“不用不用,大叔,您挣钱也不容易。”我连忙说,“我们就是帮点小忙,应该的。”

说话间,景山公园就到了。我从口袋里掏出五毛钱,递给大叔——大叔推辞了半天,最后还是收下了,他说:“那我明天早上带着浩然准时去清华东门,麻烦您了,小韩同学。”

“不客气,大叔。”我笑着点点头。

我们下了车,看着大叔蹬着三轮车离开,车把上的军用水壶晃来晃去。林雪晴看着大叔的背影,轻声说:“浩然真幸运,遇到你这么好的人。”

“咱们都是从那个阶段过来的,能帮就帮一把。”我看着她,笑着说,“走,咱们进公园。”

景山公园的大门是红色的,上面有金色的门钉,门口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景山公园”四个大字,是隶书。门口有个检票的大爷,戴个老花镜,手里拿个戳子,见我们过来,笑着说:“两位同学,门票两分钱一张。”

我从口袋里掏出四分钱,递给大爷。大爷接过钱,给我们两张门票——门票是纸质的,上面印着景山的图案,还有“1962年7月”的字样。他用戳子在门票上盖了个章,递给我们:“进去吧,现在这个点,人不多,正好能看日落。”

我们走进公园,里面的树木很多,大多是松树和柏树,树干很粗,一看就是有年头的。空气里弥漫着松树的清香,还有泥土的味道。路上有几个游人,大多是老人和孩子——有个老太太牵着小孙子的手,在路边看野花;有个老爷爷背着个收音机,里面放着京剧,咿咿呀呀的。

我们沿着石阶往上走。石阶是青石板铺的,有些地方长了青苔,走上去有点滑,我下意识地伸手牵住了林雪晴的手。她的手很软,被我握住的时候,轻轻颤了一下,但没有松开。我心里一阵甜蜜,牵着她的手,慢慢往上走。

“我跟我妈来过两次景山,都是白天来的,还没看过这里的日落呢。”林雪晴看着周围的风景,眼中流露出期待,“我妈说,景山的日落是北京最好看的,比北海的还好看。”

“我也没看过,”我自然地接过话,牵着她的手,指了指前面,“听我同学说,这里的日落特别棒,能看到整个故宫,今天咱们一起看看,到底有多好看。”

快到五方亭的时候,我眼角的余光瞥见陈致远躲在亭子下方的树丛边。他戴着那个竹编的斗笠,斗笠的边缘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个脸;身上穿的是一件灰色的褂子,是从食堂师傅那儿借的;手里拿着个布包,里面应该装着烟花。他看到我,悄悄从树丛里探出头,对我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又缩了回去。

我心领神会,知道兄弟们已经安排妥当——李建和王建军应该已经把周围的游人清走了。我牵着林雪晴的手,继续往上走,很快就踏上了五方亭的平台。

果然,四下无人。五方亭的柱子是红色的,上面的漆有些斑驳,露出里面的木头;栏杆是木质的,上面有一些游人刻的字,比如“张三到此一游”,不过都被涂了白灰,看不太清楚。平台上很干净,没有垃圾,应该是李建他们提前打扫过。

傍晚的风吹拂着我们的衣角。林雪晴的辫子被风吹得飘了起来,她伸手把辫子捋到身后,脸上带着笑意。时间刚过五点半,离日落还有半个小时,太阳还挂在西边的天空,把光线洒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

我们并肩靠在亭子的栏杆上,眺望着远方。脚下,是气势恢宏的故宫建筑群——太和殿的屋顶是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光;乾清宫的飞檐翘角,像展翅的鸟儿;故宫的城墙是红色的,蜿蜒曲折,像一条巨龙。远处,北京城的风貌尽收眼底——胡同的屋顶是灰色的,像一片波浪;钟鼓楼的轮廓清晰可见,鼓楼的鼓面隐约能看到;北海公园的白塔是白色的,像一颗珍珠嵌在绿色的树林里。

林雪晴显得很兴奋,话也多了起来。她指着故宫的方向,笑着说:“你看,那是太和殿吧?我在历史书上见过图片,没想到从这儿看这么近。”然后她又指着钟鼓楼,“我爸说,以前钟鼓楼是报时的,早上敲钟,晚上击鼓,全城的人都能听见。”

她还跟我说,她考上清华后,她妈妈有多开心——带着她走了好多亲戚,比如她的二姨、三舅,还有她姥姥家,逢人就夸她“我女儿考上清华了,是大学生了”。她说的时候,语气里带着点不好意思,偶尔会低下头,用手指捻着衣角,但更多的是对母亲的理解和爱:“我知道我妈是为我高兴——其实我都不好意思了,觉得自己也没那么厉害。”

我微笑着倾听,时不时点点头。来自后世的我当然理解,无论哪个时代,父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情都是一样的——子女有出息,是他们最大的骄傲,也是他们一辈子的牵挂。我看着她的侧脸,夕阳照在她的脸上,把她的皮肤映得像玉一样白,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好看得让我心跳加速。

我们就这么聊着天,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夕阳渐渐西沉,往地平线的方向落去。天边的云彩被染成了瑰丽的颜色——先是橘红色,像燃烧的火焰;然后变成绛紫色,像打翻的葡萄汁;最后又染上一点粉色,像姑娘脸上的胭脂。整个故宫笼罩在一种庄严而浪漫的光晕里,琉璃瓦的金光更亮了,连城墙的红色都变得柔和起来,美得令人窒息。

我们都有些失神地望着这壮丽的景象,谁都没有说话。风轻轻吹着,带着远处传来的蝉鸣,还有一丝淡淡的花香——应该是山下的野花散发的味道。我能闻到林雪晴身上的味道,不是香水味,是体香,干净又清爽。

就在太阳即将隐入地平线的刹那,金色的余晖把天空和大地都染成了暖黄色。我悄悄深吸一口气,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就是现在了。我趁她全神贯注于远方美景时,轻轻扶着她的肩膀,让她转过身来面对着我。

她的眼睛里还映着天边的晚霞,像装着两片小小的云彩。她看到我认真的表情,愣了一下,眼神里带着疑惑:“韩浩,怎么了?”

“雪晴,”我的声音在晚风中显得格外温柔,比平时低了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没有直接表白,而是先指向脚下的故宫,笑着说:“你看,从这么高的地方看下去,故宫是不是像小孩子玩的积木模型?红的墙,黄的顶,整整齐齐的,特别可爱。刚才那一瞬间,我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要是以后每次看到这么好的风景,身边都能是同一个你,该有多好。”

她显然没料到我会说这个,脸颊在夕阳余晖下泛起更深的红晕,像熟透的苹果。她的眼神有些闪烁,不敢直视我的眼睛,而是低下头,看着我的鞋子,小声说:“我……我也觉得这里很好看。”

我看着她清澈的眼眸,不再迂回,用我所能汇聚的最深情的语气,说出了酝酿已久的话:

“雪晴,我心中最理想的爱情,它发乎于自然的心动,成长于相互的感动,坚定于彼此的信任,最终能凝结成十指相扣、一生不离不弃的永恒。它或许不需要多么轰轰烈烈,也不必感天动地,我只希望,在我未来人生的每一段前行路上,身旁都能有你微笑的身影相伴。”

“人们常说,人生总有一个镜头叫相遇,总有一个故事叫相守。对我而言,人生就像一出戏,而我现在最虔诚、最迫切的愿望,就是郑重地邀请你,来做我生命剧本里唯一的女主角,与我共演一场从青丝到白头的对手戏。”

“因为,在遇见你之前,我以为世界就是它原本的模样,平凡而寻常。直到你的出现,才像一道独特的霞光,为我的人生风景染上了不一样的色彩,让那些普通的日子,都变得生动而光彩熠熠。”

“你的轻声细语,就像最轻柔的风拂过心弦,总能在我心底引起温暖的共鸣;你的存在本身,就如同静夜里最亮的星辰,不张扬,却为我照亮了前行的方向。我像个最幸福的收藏家,默默收集所有与你有关的点滴——那次偶然的并肩漫步,那场意犹未尽的深夜长谈,那个不言而喻的默契眼神……我将它们一一珍藏,汇聚成我心动的全部证据。”

“我曾读过一句话:‘山河远阔,人间烟火,无一是你,无一不是你。’直到遇见你,我才真正懂得了它的含义。无论我面对的是壮丽山河,还是沉浸于最平凡的人间烟火气,我的心里都装着一个你。你,就是我衡量世间所有美好的尺度。”

我凝视着她的眼睛,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林雪晴同志,你愿意与我一起,执手并肩,将这出人生的戏,从最美的相遇,一直演到白首不相离吗?”

林雪晴早已听得呆住了,眼眶微微发红,里面有晶莹的泪光在闪烁。她看着我,嘴唇动了动,然后,用力地点了下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异常清晰地说:“浩哥,我愿意。”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山下不远处突然传来“咻——啪!”几声轻响!紧接着,几朵小小的、彩色的烟花在渐暗的夜空中绽开——有红色的,像一团小火球;有黄色的,像一颗小星星;还有粉色的,像一朵小桃花。虽然这些烟花比不上后世的大型烟花绚烂,声音也不大,但在1962年的北京夜空里,在故宫和景山的映衬下,这已是极致浪漫的景象。

我知道,这是陈致远他们抓住了最佳时机——他们肯定一直在山下等着,听到雪晴说“我愿意”,就立刻点燃了烟花。

林雪晴被烟花吓了一跳,随即又笑了起来,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我的手背上,有点凉。

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那个小布袋子,打开盒子,拿出那对平安扣——我把雕刻着凤纹的那一枚轻轻放在她的手心,然后握紧她的手,让平安扣贴着她的掌心:“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一对平安扣,上面刻着龙凤呈祥。雪晴,这枚凤纹的给你,龙纹的我留着——希望这枚平安扣能护佑你平安喜乐,也希望我们俩能像这对平安扣一样,平安相伴,一起度过往后的每一个日夜,永远不分开。”

她紧紧握着那枚还带着我体温的平安扣,手指微微颤抖。她抬起头,看着我,眼泪还在流,却笑得很开心:“浩哥,我很喜欢……我会一直戴着它,不摘下来。”

我轻轻捧起她的脸,用拇指擦去她脸上的眼泪——她的皮肤很软,像棉花一样。然后,我慢慢低下头,深情地吻了下去。她的身体先是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闭上眼睛,生涩而害羞地回应着我。

这个吻,带着晚风的清凉,带着烟花的余味,带着平安扣的温润,更带着我们之间积攒了许久的深情。我能感觉到她的嘴唇有点凉,呼吸变得急促;我能听到她的心跳声,和我的心跳声重合在一起,“怦怦怦”的,像鼓点一样。我紧紧地抱着她,仿佛要将她融入我的生命里,再也不分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才慢慢分开。林雪晴气喘吁吁地伏在我怀里,脸颊绯红,连耳根都染上了粉色。她用小拳头轻轻捶了捶我的胸口,小声嗔怪道:“浩哥,你好坏……光天化日的……我……我差点就喘不过气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满足地搂着她,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头发,能闻到她头发上的皂角味,“我太高兴了,没忍住。”

我们就那样相拥着,站在五方亭上,看着夜幕彻底降临——天空从橘红变成深蓝,最后变成墨黑;北京的灯火次第亮起,故宫的轮廓在夜色里变得模糊,只有远处的钟鼓楼还亮着灯,像两颗星星;胡同里的灯光是暖黄色的,一盏盏,连成一片,像地上的银河。

风轻轻吹着,带着夜晚的凉意,可我一点都不觉得冷——因为怀里有她,心里有暖。

直到夜色渐深,已经快七点了,我才牵着林雪晴的手,慢慢走下山。她的手被我握得暖暖的,走路的时候,会偶尔抬头看我,然后又低下头,偷偷笑。

我们不知道的是,在我们身后不远处,宿舍那三个“功臣”——王建军、陈致远、李大川,正悄悄跟着我们。王建军戴着个草帽,把脸遮住了一半;陈致远手里拿着个空的烟花盒子,正偷偷往口袋里塞;李大穿则拿着个水壶,假装在喝水。他们看着我们手牵手,时不时挤眉弄眼,偷笑不已,嘴里还小声嘀咕:“成了成了!浩子终于表白成功了!”“雪晴笑得多开心啊!”“以后咱们宿舍就浩子有对象了,羡慕嫉妒恨啊!”

而完全沉浸在幸福中的林雪晴,丝毫没有察觉身后的“观众”。

送她回到门框胡同口的时候,已经快七点半了。胡同里的灯都亮了,是那种灯泡,光线有点发黄,照在青砖地上,泛着暖光。有个老太太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择菜,看到我们,笑着问:“雪晴,这是你同学啊?送你回来的?”

林雪晴的脸又红了,点点头,小声说:“是。”

“小伙子不错,看着老实。”老太太笑着说,“快进去吧,你妈该等急了。”

林雪晴转过身,看着我,眼神里满是不舍:“浩哥,那我进去了。明天……明天你还要帮浩然呢,早点休息。”

“嗯,”我点点头,握紧她的手,“你也早点休息,别熬夜。开学咱们就能经常见面了。”

她“嗯”了一声,转身跑进胡同。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又回头,对我挥了挥手,然后才推门进去。

我站在胡同口,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才慢慢转身离开。

今夜,注定有人要失眠了——不是我,是雪晴。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脑海里全是五方亭上的日落、绚烂的烟花、带着体温的平安扣,还有那个让她脸红心跳的吻,心跳快得像揣了只小兔子,直到后半夜才慢慢睡着。

而我,那晚却睡得格外香甜——回到宿舍,王建军、陈致远、李建围着我,问东问西,让我“坦白”表白的细节。我跟他们说了雪晴说“我愿意”的时候,他们比我还激动,陈致远还拿出他珍藏的水果糖,分给我们吃——那是他表哥从南方带回来的,很甜。聊到十一点,我们才各自上床睡觉。我躺在床上,摸着口袋里那枚龙纹的平安扣,很快就睡着了,梦里都是林雪晴笑着说“我愿意”的样子,甜得像吃了蜜。

第二天早上八点,我如约来到清华大学东门。东门的门柱是红色的,上面挂着“清华大学”的校牌,门口有两个保安在执勤,穿着绿色的制服。我刚到没多久,就看到那位人力车大叔匆匆跑过来,他身边跟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个子很高,有一米八左右,穿的是蓝色的运动服,衣服上印着“海淀中学”的字样,背着个军绿色的书包,看起来挺精神的。

“小韩老师,早!吃早饭了吗?”大叔看到我,连忙跑过来,喘着粗气说——他应该是蹬着三轮车来的,车就停在不远处,车把上还挂着那个军用水壶。

“吃过了叔,我在食堂买了两个白面馒头。”我笑着打招呼,然后看向那个小伙子,“这就是浩然吧?”

“对对对!这就是我儿子,李浩然。”大叔拉了拉小伙子的胳膊,“浩然,快叫浩哥!昨天跟你说的,清华的高材生,今天来帮你辅导。”

“浩哥好!”李浩然有点腼腆地低下头,声音不大,双手放在身前,显得有些紧张。

“浩然你好,别紧张,咱们就是随便聊聊。”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咱们先去你家?还是去学校的自习室?自习室安静,有桌子,方便看资料。”

“去我家吧!”大叔连忙说,“我家离这儿不远,走路十分钟就到,家里有桌子,还能给你们沏茶。浩然,快带你浩哥去咱家。”

我们跟着大叔,往他家的方向走。他家住在离清华不远的一个胡同里,叫“清华园胡同”——这里的房子大多是四合院,门口挂着红灯笼,有些人家的门口还摆着自行车。大叔家的四合院不大,院子里有棵老槐树,树干很粗,枝叶茂盛,遮住了大半个院子。树下有个石桌,四个石凳,上面还放着一个暖壶和几个搪瓷缸。

“快进来坐!”大叔热情地招呼我们,把我们领进堂屋。堂屋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张八仙桌,是红木的,有点旧了;四把太师椅,也是红木的;墙上挂着一幅伟人画像,画像下面摆着一个香炉;桌子上放着一个“北京牌”的暖壶,还有一个收音机——是“红灯”牌的,黑色的,看起来很新。

浩然很麻利地给我们沏茶——茶叶是茉莉花茶,一毛钱一两,茶倒在搪瓷缸里,冒着热气,闻起来很香。

我从书包里拿出复习资料——有数学的错题本,有物理的公式总结,还有历史的时间线表格。我把这些资料递给浩然:“你先看看。”

浩然接过资料,认真地翻看起来。翻页的时候很轻,偶尔会停下来,皱着眉头思考。我凑过去,看了看他最近几次的模拟考试卷子——数学卷子上,前面的基础题都对了,只有最后两道大题错了;物理卷子上,力学的题都对了,电学的题错了几道;历史卷子上,选择题错得少,简答题答得不够全面。

“浩然的基础不错,”我对大叔说,“就是思路不够灵活——比如这道数学大题,他用的方法太复杂了,其实可以用另一种简便方法,节省时间;还有物理的电学题,他对公式的理解不够透彻,所以会错。”

大叔点点头,叹了口气:“是啊,他就是太死心眼,不会变通。小韩老师,你多指点指点他。”

“叔,你别担心。”我笑着说,“这样,我明天正好要赶回山西老家办点事——我暑假还没回去过。等下学期开学,我安顿下来,再让浩然来找我,或者我介绍他加入我们的学习小组。我们学习小组有十几个同学,都是高考成绩不错的。”

“太谢谢了小韩老师!”大叔激动地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个手绢,里面包着几块钱和几张粮票,“这是一点心意,你别嫌少,买瓶水喝。”

叔,真不用!”我连忙推辞,把他的手推回去,“我们那个备考联盟本来就是同学间互助的,不收费。就是一些打印的复习资料可能需要一点点成本费,到时候再说——也没多少钱,几块钱就够了。”

我简单跟他介绍了一下我们学校的英语角和备考联盟:“英语角是每周三晚上在学校的小树林里,大家一起练口语;备考联盟是专门帮准备高考的学生辅导,都是免费的,我们用的资料都是自己整理的,不用花钱。”

这时,李浩然插话了,他抬起头,眼神里满是向往:“爸,浩哥说的是真的!我们学校今年高考的师兄师姐,好多都参加了清华的这个免费培训班,听说最少的都提了五六十分呢!成绩基础弱点的,提了一百多分的都有!我同桌的姐姐,去年参加了,本来只能考上普通大学,最后考上了北师大!”

李大叔这才相信,他把钱和粮票收起来,又对我好一番感谢:“小韩老师,你真是个好人!以后浩然要是能考上清华,一定好好谢谢你!”

“不用谢,叔,应该的。”我笑着说。

又聊了一会儿,我看时间不早了,就起身告辞。大叔和浩然送我到胡同口,浩然还拿着那些复习资料,对我说明天会认真看,有不懂的会记下来,等开学再问我。

离开李家,我回到宿舍,开始收拾回家的行装。我往里面装了几件换洗衣物——都是蓝色或灰色的布褂子和工装裤,还有一双解放鞋;我还从食堂买了两斤“自来红”月饼,是北京的特产,准备带回去给乡亲们尝尝;另外,我把那枚龙纹的平安扣用红绳系起来,挂在脖子上——贴身戴着,像带着雪晴的心意。

王建军、陈致远和李建也在收拾东西。王建军把他的收音机放进包里——那是他用攒的钱买的,黑色的,能听好几个频道,他说“去村里听听新闻,也给村里的孩子看看”;陈致远把他的“海鸥”牌相机装进相机包,还带了两卷胶卷,说“要拍韩家村的变化给同学们看”;李建则把几本书放进包里,有《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还有《毛选》,说“给村里的孩子看,让他们也多读书”。

“浩子,你说的韩家村真有那么好?”王建军一边收拾,一边好奇地问

“真的!”我点点头,笑着说,“等你们去了就知道了。”

正收拾着,宿舍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我走过去开门,发现是林雪晴——她穿的还是那件浅蓝色的布褂子,手里拿着个布包,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

“雪晴?你怎么来了?”我有点惊讶,连忙让她进来。

“我……我来给你送点东西。”林雪晴走进宿舍,看到王建军他们,脸又红了。她把布包递给我,“这是我昨天晚上给你织的毛衣,浅灰色的,村里冷,早晚穿。还有这个,是我妈做的酱菜,装在瓶子里了,你带回去,配馒头吃。”

我接过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件浅灰色的毛衣,织得很整齐,针脚很细;还有一个玻璃瓶子,里面装着酱黄瓜,闻起来很香。我摸了摸毛衣,还带着点温热,应该是刚织好没多久。

“谢谢你,雪晴。”我心里暖暖的,握紧她的手,“我会好好穿的,酱菜也会好好吃。”

“嗯,”林雪晴点点头,眼神里满是不舍,“你……你路上小心,到了村里给我写封信。”

“好,我一到就给你写信。”我点点头。

王建军他们很识趣,都转过身,假装收拾东西,不看我们。林雪晴又跟我说了几句话,比如“路上多喝水”“别太累了”,然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宿舍门口,我心里有点酸,也有点甜——我知道,她也想跟我一起回韩家村,可在这个年代,一个未婚姑娘跟着男朋友回老家,是绝不被世俗允许的——她母亲昨天跟她说,“女孩子要矜持,没结婚之前不能随便去男方家,会被人说闲话的”。虽然我们都憧憬着新的开始,但一些传统的规矩,依然需要我们去面对和遵守。

这也让我更清楚地意识到,我要走的路上,不仅有时代的机遇——比如韩家村的发展,比如我在清华的学习,也有需要耐心和智慧去跨越的现实障碍——比如传统观念的束缚,比如未来工作的分配。但无论如何,我和林雪晴的故事,已经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我把她织的毛衣小心翼翼地放进帆布包的最上面,又把酱菜瓶子裹在衣服里,防止打碎。然后,我看着宿舍里的三个兄弟,笑着说:“收拾好了吗?明天咱们一起出发,去韩家村,让你们看看真正的农村!”

“收拾好了!”他们三个异口同声地说,眼睛里满是期待。

窗外的阳光照进宿舍,落在我们的行李上,泛着暖光。我知道,这个暑假,一定会很精彩——不仅有老家的亲人在等着我,有兄弟们的陪伴,还有林雪晴的牵挂。而我和她的未来,也像这阳光一样,充满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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