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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不再是上浮,而是沉潜。

路明非感觉自己仿佛化作了一缕纯粹的精神,被那心形印记散发的微光牵引着,投入了一片由信息和规则构成的、浩瀚无垠的“海洋”。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空间的概念,只有无数流动的光带,每一条光带都蕴含着庞杂难明的信息碎片,那是关于“囚笼”的结构、“协议”的条款、“钥匙”的权能,以及无数被束缚于此的“囚徒”的哀嚎与低语。

巨大的信息压力几乎要将他的自我意识碾碎。与之前被动接收的模糊片段不同,这一次主动的、深入的“叩问”,让他直接暴露在了这规则信息的风暴之中。他的精神体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剧烈地摇晃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散架。

“不能迷失……我必须找到……” 残存的意志在呐喊,如同在狂风巨浪中死死抓住舵盘。他想到了苏恩曦提到的加速恢复,想到了楚子航昏迷中的侧脸,想到了外面那些虎视眈眈的猎杀者,更想到了自己内心深处,那份不愿再失去、不愿再被动承受的执念。

这份执念,化作了他意识核心处,那一点微弱却始终不灭的“心之光”。

温暖的光芒自他意识核心扩散开来,并不强烈,却异常坚韧。它没有试图去对抗那庞大的信息流,而是像一层柔和的滤网,又像是一个精准的导航仪。那些足以令普通混血种甚至初代种精神崩溃的规则低语和囚徒哀嚎,在触碰到这层光晕时,其蕴含的疯狂、绝望、怨毒等负面情绪被大幅削弱、净化,只剩下相对“纯净”的信息本身。同时,光芒似乎在主动引导着他的意识,避开那些过于狂暴、危险的信息漩涡,向着某个特定的“方向”漂移。

他“听”到的不再是毫无意义的噪音,而是开始能够分辨出一些相对完整的“语句”或“概念”:

“…规则:定义即存在。扭曲定义,即可扭曲存在…”

“…生命源流:源自初火,散于万物,心光可聚…”

“…损伤:规则层面的断裂与污染,需以同源规则或更高位阶之力修补、覆盖…”

“…‘愈合术’(基础):引导心光,模拟‘生命源流’之初始状态,覆盖损伤节点,加速物质与规则层面的自我修复进程…”

“愈合术”!

路明非的精神猛地一振,如同在沙漠中跋涉的旅人终于看到了绿洲的轮廓。他集中全部意念,如同探照灯一般,聚焦于流淌过意识的那段关于“愈合术”的信息光带。

更多的细节涌入:

这不是某种复杂的咒语或手印,更像是一种独特的“观想”与“引导”技巧。需要以“心之光”为核心,在精神层面构建出一个极其简朴、却象征着生命最初涌动状态的“源流之印”,然后将这个“印记”,如同盖章一般,烙印在身体或精神体的损伤之处。这个印记本身不具备直接的治疗效果,但它能极大地激发目标本身的生命潜能和规则的自愈倾向,并持续性地净化残留的规则污染。

原理听起来玄奥,但路明非凭借其对力量本质的某种直觉(或许也得益于“导演”身份对“剧本”和“设定”的敏感),迅速抓住了关键——这是一种利用“心之光”的“定义”和“净化”特性,去“欺骗”或者说“优化”世界规则,让其以更高效率完成修复工作的方法!

他立刻开始尝试。

在纯粹的意识层面,他调动起那缕温暖的“心之光”。过程依旧艰难,精神力的消耗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但他咬牙支撑着。他回忆着信息流中那个简朴到近乎抽象的“源流之印”——那并非任何已知的文字或符号,更像是一滴跃动的水珠,内部蕴含着无限生机与可能性的微光。

构建,失败。光芒散逸。

再次构建,结构不稳,印记扭曲。

第三次……第四次……

每一次失败都带来精神上的剧烈刺痛和更深的疲惫,但路明非没有放弃。他的意志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合金,在绝望的处境和沉重的压力下,反而被磨砺得更加坚韧。他想起了很多,想起了叔叔婶婶唠叨下的温情,想起了废柴师兄芬里厄·埃蒙德(他潜意识里一直这么觉得)的搞怪,想起了诺诺那身红裙如同火焰般照亮他灰暗的青春,想起了绘梨衣沉默却全心全意的依赖,想起了老唐、想起了校长、想起了……楚子航那永不弯曲的脊梁。

他要守护这些。他不能倒在这里。

“给我……成!”

一声无声的咆哮在他的意识海炸响。那滴由“心之光”凝聚而成的、内部跃动着微光的“源流之印”,终于颤巍巍地、却完整地悬浮在了他的意识之前!

成功了!

来不及喜悦,他立刻引导着这枚微弱却至关重要的印记,烙印向自己意识体所代表的、伤势最重的几个区域——那是规则共鸣反噬留下的、如同瓷器冰裂纹般的灵魂损伤,以及萨麦尔毁灭气息侵蚀留下的、如同跗骨之蛆的规则污染。

印记落下。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种润物细无声的奇妙变化。

仿佛干涸的大地迎来了甘霖,那些灵魂层面的裂纹,在印记光芒的笼罩下,虽然没有立刻愈合,但那持续不断的、源自本源的撕裂痛感,明显减轻了。而萨麦尔留下的毁灭污染,如同遇到了克星,那阴冷蚀骨的气息被温暖的“心之光”迅速中和、净化,颜色都黯淡了不少。

更让他惊喜的是,当他将意识退出这种深度沟通状态,回归现实肉体时,他发现肉身上的变化更为明显!

那些断裂的骨骼处,传来一阵阵麻痒的感觉,那是愈合加速的征兆。萎缩撕裂的肌肉纤维,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虽然依旧无力,但那种濒临崩溃的虚弱感大大缓解。就连残破的“时之沙漏”核心,其表面蛛网般的裂纹,似乎也停止了恶化,边缘处甚至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正在被缓慢修复的光泽。

有效!而且效果显着!

路明非猛地睁开眼睛,剧烈地喘息着,额头布满了汗珠,脸色因为精神力的过度消耗而苍白如纸,但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种名为“希望”的火焰。

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比以前更加有力。他甚至尝试着,用手臂支撑着身体,想要坐得更直一些。

这一次,虽然依旧艰难,虽然牵动的伤处依旧传来疼痛,但他做到了!他靠着自己的力量,真正地坐了起来,而不是仅仅倚靠着舱壁!

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涌上心头。这不同于以往依靠爆血或者交易获得的、充满副作用和代价的力量,这是他凭借自己的意志、自己的理解,从古老的规则和内在的心光中,亲手攫取而来的能力!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源流之印”的温暖触感。

“看来……赌对了。”他低声自语,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这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带着疲惫,更带着冲破迷雾见月明的释然与振奋。

---

就在路明非沉浸在初步掌握“愈合术”的喜悦中时,安全屋另一间配置相似的医疗室内,楚子航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

他的伤势与路明非不同,更多的是身体上的严重透支和萨麦尔毁灭力量的正面冲击带来的规则性创伤。苏恩曦提供的顶级医疗资源保住了他的命,并让他进入了最深层次的修复性沉睡。

此刻,在沉睡的深处,楚子航的意识并非一片空白。

他“看”到的,是燃烧的雨夜,是高架桥上咆哮的奥丁,是那柄贯穿母亲胸膛的、命运般的昆古尼尔……这些是他内心深处最深刻的梦魇,是驱动他不断变强的原动力,也是他灵魂上最沉重的枷锁。

然而,与以往陷入噩梦不同,这一次,在那片绝望的雨幕和神只的威压下,似乎多了一点别的东西。

一点微弱的、温暖的光。

那光并非来自奥丁的独眼,也不是来自燃烧的车辆,它不知从何而来,如同穿透厚重乌云的一缕晨曦,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抚力量。它照亮了楚子航意识中那个紧握着村雨、浑身浴血却依旧挺立不屈的少年身影。

光芒洒落在少年身上,那冰冷的雨水似乎不再那么刺骨,奥丁那令人窒息的威压似乎也减弱了微不可查的一丝。并非削弱了他的斗志,而是仿佛在他那钢铁般的意志之外,镀上了一层柔韧的护膜,让他在面对绝望时,多了一份内在的支撑。

现实中,医疗舱内,楚子航那一直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微不可查的一丝。他平稳的呼吸节奏,有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加快。监测他生命体征的仪器上,几个代表神经活动和恢复潜力的参数,悄然向上跳动了一个小小的数值。

苏恩曦的主控室内,数十面光屏悬浮着,显示着安全屋内外的一切数据。其中一面屏幕上,正同时显示着路明非和楚子航的生命体征曲线图。

当路明非成功构建“源流之印”并自身伤势开始加速恢复时,他对应的曲线出现了明显的、不正常的跃升。而几乎在同一时间,楚子航那边的曲线,也同步出现了一个微小却清晰的波动。

苏恩曦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天知道在这样高度自动化的地方她是从哪里弄来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这两组数据,漂亮的眉毛轻轻一挑。

“规则层面的共鸣?还是‘心之光’的无意识辐射影响?”她低声自语,指尖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出更详细的数据分析,“有趣。路明非掌握的这种力量,似乎具备某种……群体性的增益效果?或者说,因为他与楚子航之间存在强烈的‘羁绊’(这个词让她撇了撇嘴),使得他的状态能够间接影响到楚子航?”

她将咖啡杯放到一旁,双手在光屏上快速操作,放大着帕米尔高原的地形图和外层规则屏蔽场的实时监控数据。

“扫描信号没有再出现,但外围的一些规则扰动监测点捕捉到了微弱的空间翘曲迹象……像是在进行超远距离的投送准备。看来对方很谨慎,在确定精确坐标前,不打算打草惊蛇。”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路明非生命体征的屏幕上,看着那条仍在缓慢却坚定上升的曲线。

“速度还是不够快。按照这个进度,想在对方可能发动攻击前恢复到具备基本战力,依然勉强。” 她沉吟片刻,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最终,她似乎下定了决心,调出了一个加密通讯界面,输入了一串极其复杂的、混合了龙文与现代密码学的指令。

“启动‘涅盘’协议第一阶段。授权代码:S-N-Z-007。目标:安全屋A区医疗室,路明非。注入物质:‘活银’微单元,浓度百万分之三。目的:辅助规则性损伤修复,强化生命源流共鸣。”

指令发出。

路明非所在的医疗舱内,他正沉浸在身体加速恢复的奇妙感受中,同时也在努力恢复着过度消耗的精神力。突然,他感觉到连接在自己手臂和胸口的一些医疗管线中,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冰凉的触感。仿佛有某种看不见的、极其细微的物质,随着营养液和药物,一同注入了他的血管。

起初他并未在意,以为是某种新的治疗药物。但很快,他察觉到了异常。

那些冰凉的细微物质,在进入他体内后,并未像普通药物那样被代谢或作用于特定器官,而是如同拥有生命一般,主动流向了他伤势最重、规则损伤最深的几个节点——正是他刚才用“源流之印”烙印过的地方!

紧接着,令他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这些被称为“活银”的微单元,在接触到“源流之印”残留的温暖光晕和他自身的“心之光”后,仿佛被激活了!它们开始以一种惊人的效率,辅助“心之光”净化那些顽固的规则污染,同时似乎还在放大“源流之印”激发生命潜能的效果!

骨骼愈合的麻痒感变得更加强烈,肌肉纤维的复苏速度肉眼可见(内视状态下)地提升,甚至连残破的“时之沙漏”核心,其裂纹修复的速度也加快了一丝!

这感觉,就像是原本他一个人在费力地推着一块巨石上山,突然来了一群无形的、力量微小却极其高效的帮手,在后面帮他一起推!

恢复速度,陡然提升了一个台阶!

路明非先是一惊,随即意识到这必然是苏恩曦的手笔。他抬起头,看向房间的监控探头,眼神复杂。这女人,手段真是层出不穷,而且显然还藏着很多底牌。这“活银”微单元,听起来就不是什么普通货色。

“谢了,学姐。”他对着空气说道,声音虽然依旧沙哑,但中气足了不少。

扬声器里安静了片刻,才传来苏恩曦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别高兴得太早。‘活银’只能辅助,核心还是靠你自己那点‘光’。而且,这东西很贵,也很敏感,离开我的控制环境或者遇到特定规则冲击可能会失效甚至反噬。抓紧时间。”

路明非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他重新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引导着被“活银”微单元增幅后的“心之光”和“源流之印”,全力修复着身体的创伤。

时间在争分夺秒中流逝。

安全屋内,一片寂静,只有医疗设备规律的运行声。

路明非的身上,微弱的白光与更细微的银光交替闪烁,气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强韧。

隔壁房间,楚子航的指尖,无意识地动了一下。

而安全屋外,帕米尔高原永恒的风雪之下,无形的暗流,正在加速涌动。

风暴将至,但握紧了自己找到的“光”的少年,以及即将苏醒的狮心会会长,已然做好了迎击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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