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与路明非之间那场无声的摊牌,并未在指挥舱内掀起明显的波澜。但在知情者心中,一根无形的弦已然绷紧。信任被标上了价码,合作建立在随时可能崩塌的冰面上。
然而,外部迫在眉睫的危机,迫使所有人必须暂时放下内部的猜忌,一致对外。
芬格尔在得到路明非提供的、经过模糊处理但特征指向性更强的“钥匙”信息后,如同被注入强心针,其恐怖的情报挖掘能力全开。他调动了隐藏在全球数据洪流中的无数“眼睛”和“耳朵”,疯狂筛选着与老唐(罗纳德·唐)相关的所有数字足迹、通讯记录、消费信息乃至街头监控的模糊影像。
考察船指挥部内,气氛凝重如铁。大屏幕上,代表“钥匙”可能活动区域的范围被不断缩小,从最初模糊的“内陆方向”,逐渐聚焦到几个相邻的城市圈。技术人员与芬格尔远程协作,试图从海量杂乱的数据中,捕捉那一丝决定性的信号。
楚子航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像,矗立在主屏幕前,黄金瞳锁定了那不断变化的区域图。阿廖沙和塞尔玛已经完成休整和装备检查,全副武装地待命,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刃。路明非则坐在自己的终端前,看似在协助分析数据,实则大部分心神都沉浸在精神感知中,试图跨越空间的阻隔,去“触碰”那属于老唐的、独特的精神波动。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流逝。每一分钟,“公司”控制老唐的可能性就增加一分。
突然,芬格尔的加密通讯以最高优先级强行切入指挥频道,他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一丝紧张:
【“找到了!锁定位置!c市,城东区,一个废弃的工业园仓库!信号很微弱,但特征匹配度超过百分之九十!‘钥匙’的生命体征信号不稳定,周围检测到至少六个以上的高威胁能量反应,确认是‘公司’的外勤小队!他们似乎正在准备转移!”】
c市!距离他们所在江段不到两百公里!
“地图!路线!实时监控!”楚子航的声音如同冰珠砸落。
大屏幕上立刻切换出c市的详细地图,一条最优路线被迅速规划出来,同时调取了仓库周边几个还能工作的老旧交通监控探头画面。画面模糊,但能隐约看到仓库外围有黑影在快速移动。
“行动组,登机!”楚子航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大步走向甲板。阿廖沙和塞尔玛立刻跟上。
路明非也站起身,看向楚子航。
楚子航的脚步在舱门口顿住,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抛下一句:“你跟来。负责识别和接触‘钥匙’。记住你的承诺。”
“明白。”路明非快步跟上。
甲板上,一架经过伪装的、旋翼已经开始缓缓转动的直升机正等待着他们。这是卡塞尔学院执行部在此区域预备的快速反应载具。
四人迅速登机,直升机在巨大的轰鸣声中拔地而起,撕裂夜幕,朝着c市的方向疾驰而去。
机舱内,气氛肃杀。楚子航闭目养神,调整着状态。阿廖沙最后一次检查着枪械和装备。塞尔玛则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浏览着仓库的建筑结构图和周边环境数据。
路明非靠在舷窗边,看着下方飞速掠过的、灯火零星的城市轮廓,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老唐就在前方,落入了“公司”手中。他必须救他出来,但又要避免在楚子航面前暴露太多。同时,他还担心青铜城那边的局势,“公司”在此处动手,是否意味着他们对青铜城的行动也进入了倒计时?
他尝试再次凝聚精神,向着c市的方向延伸感知。距离太远,干扰太多,他无法清晰捕捉到老唐的具体状态,只能隐约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带着困惑、恐惧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躁动不安的精神波动,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
老唐,坚持住……路明非在心中默念。
直升机以极限速度飞行,不到半小时,便已抵达c市上空,在距离目标仓库数公里外的一个预定点悄然降落,避免打草惊蛇。
“根据热源和信号扫描,仓库内共有八名敌人,分布在不同位置。‘钥匙’被控制在仓库中央区域,生命体征微弱,可能被注射了镇静剂。”塞尔玛同步着从指挥部传来的最新情报。
“行动方案:阿廖沙,塞尔玛,负责清除外围警戒和制高点敌人。路明非,跟我直接突入中央区域,解救‘钥匙’。”楚子航的指令简洁明确,“速战速决,避免缠斗。如有抵抗,格杀勿论。”
“是!”
四人如同暗夜中的幽灵,借助着废弃厂区的复杂地形,悄无声息地向着仓库逼近。
路明非紧跟在楚子航身后,能清晰地感受到前方那具身体里蕴含的、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力量。楚子航的每一步都精准而轻灵,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那双黄金瞳在黑暗中如同猎食者的眼睛,冷静地扫视着前方。
很快,他们来到了仓库外围。阿廖沙和塞尔玛如同分开的流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两侧的阴影中。不久,通讯频道里传来两声极其轻微的、代表目标清除的确认信号。
楚子航对路明非做了一个手势,两人如同鬼魅般贴近了仓库一个破损的侧门。
楚子航轻轻推开一道缝隙,锐利的目光扫视内部。仓库内部空间巨大,堆满了废弃的机器和杂物,光线昏暗,只有中央区域亮着一盏临时架设的强光灯。灯光下,一个身影被绑在椅子上,耷拉着脑袋,正是老唐!他周围站着四名全副武装、神情警惕的“公司”外勤人员。
就在楚子航准备发动突袭的瞬间,异变再生!
被绑在椅子上的老唐,身体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猛地抬起头,原本因为药物而涣散的眼神,此刻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和……一丝诡异的金色光芒!他张大了嘴,似乎想发出嘶吼,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与此同时,路明非怀中的那个装有狮心会笔记的木盒,以及他手腕上楚子航给予的腕表,竟然同时发出了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辨的嗡鸣声!仿佛与什么产生了共鸣!
几乎是同一时间,远在数百公里外的三峡江底,那面巨大的、需要“钥匙”才能开启的青铜墙壁,其上古老的纹路骤然亮起了微光!一股磅礴而古老的气息,如同沉睡的巨兽打了个哈欠,瞬间扫过整个江底!
仓库内,那四名“公司”外勤人员显然也被老唐的突变和不知从何而来的嗡鸣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提高了警惕,枪口更加对准了老唐。
“他的血统……在被强行引动!”路明非瞬间明白了过来!一定是“公司”用了什么手段,试图刺激或者验证老唐的龙王本质,却引发了不可控的反应!而青铜城感应到了“钥匙”的躁动,产生了共鸣!
不能再等了!
“动手!”楚子航显然也意识到了情况有变,低喝一声,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般爆射而出,村雨出鞘的寒光瞬间照亮了昏暗的仓库!
路明非紧随其后,他的目标明确——冲向老唐!
“敌袭!”
“保护目标!”
仓库内的“公司”外勤反应极快,立刻开火!子弹如同泼水般射向突入的楚子航和路明非!
楚子航的身影在弹雨中诡异地扭曲、闪烁,村雨划出一道道死亡的弧线,精准地格开子弹,并如同死神般收割着生命!他的动作快得超出了人类的视觉捕捉极限,冰冷而高效。
路明非则凭借精神感知预判着子弹的轨迹,以毫厘之差进行闪避,同时全力冲向老唐。他的眼中只有那个在椅子上痛苦挣扎的身影。
一名“公司”外勤见路明非直奔老唐,调转枪口对准了他!就在他扣动扳机的瞬间,路明非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他的意识上!
“砰!”那名外勤的射击动作猛地一僵,子弹打偏,擦着路明非的耳边飞过!虽然路明非无法长时间控制,但这瞬间的干扰已经足够!
路明非趁机扑到老唐身边,一把扯掉他嘴上的胶布和身上的绳索。
“老唐!醒醒!”路明非用力拍打着他的脸。
老唐的眼神混乱而痛苦,金色的光芒时隐时现,他看着路明非,似乎有瞬间的清醒,喃喃道:“明……明?我……我好难受……头要炸开了……”
“坚持住!我带你离开!”路明非试图将他架起来。
就在这时,最后一名站着的“公司”外勤,见大势已去,眼中闪过一丝疯狂,掏出了一枚高爆手雷,狞笑着就要拉响!
“小心!”路明非瞳孔骤缩!
一道冰冷的刀光后发先至!
楚子航不知何时已经解决了其他敌人,村雨如同瞬移般出现在那名外勤的身后,刀尖精准地刺穿了他的心脏!
外勤的动作僵住,手雷无力地滑落在地。
楚子航收刀,看也没看倒下的敌人,目光落在路明非和状态异常的老唐身上,黄金瞳中光芒闪烁。
仓库内暂时恢复了寂静,只剩下老唐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阿廖沙和塞尔玛清理残余敌人的交火声。
路明非扶着几乎虚脱、意识模糊的老唐,看着满地的狼藉和尸体,又看向面前冷峻如冰的楚子航。
“钥匙”找到了,但危机并未解除。
老唐的龙族血统正在失控边缘。
青铜城因为“钥匙”的共鸣而产生了异动。
“公司”的阴谋虽被挫败,但绝不会就此罢休。
而他和楚子航之间那脆弱的同盟,在经历了这场血腥的救援后,又将走向何方?
路明非看着怀中痛苦呻吟的老唐,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通往青铜城的“钥匙”已经在手,但如何使用这把钥匙,打开的是天堂之门还是地狱之路,依旧未知。
直升机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前来接应。
但路明非知道,他们即将返回的,不再是那个相对平静的江上指挥部,而是一个因为“钥匙”现身、而变得更加波诡云谲的,真正的风暴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