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安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遍,每一寸肌肉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闭着眼,努力调整着呼吸,试图将肺里那股混合着灰尘和腐朽气味的灼热感压下去。
脱力感如同潮水般一阵阵涌来,让他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觉得费力。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各处的状况。脸颊和手腕擦过地面的地方火辣辣地疼,虽然没流血,但皮肤肯定破了一大片。
掌心被镜片划破的伤口不算深,血已经凝住了,但伴随着脉搏一跳一跳地抽痛,提醒着他刚才的惊险。
胸口那枚印记依旧散发着痛感,像一块嵌入皮肉深处的烙铁,这痛感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强烈,无声地诉说着与那片湮灭一切的黑暗擦肩而过是多么危险。
精神上的疲惫则更加深刻,仿佛整个脑海都被掏空了,只剩下一种空洞的嗡鸣和过度使用后的阵阵钝痛。
最让他心头沉重的是归序的状态。
他微微偏头,看向自己的肩头。
那里,原本应该有一团清晰的幽蓝色光晕,此刻却几乎看不见了。
只能凭借一丝几乎与空气融为一体的能量波动,才能确定归序还在。
那波动断断续续,如同风中残烛,传递来的意念也模糊不清,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绝。
“归序……”林怀安再次尝试集中精神,用意念呼唤。
他只在内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担忧和一丝不易言明的依赖。
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不再是单纯的掠夺与守护,而是在一次次生死危机中变得复杂难言。
只有那缕微弱的波动,似乎因为他的呼唤而稍微活跃了一丁点,像黑暗中即将熄灭的火星最后挣扎着亮了一下,随即又沉寂下去,依旧维持着那种濒临消散的状态。
林怀安沉默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靠着墙壁更舒服一点,尽管冰冷的墙壁硌得他背疼。
他必须先处理一下自己的状态,才能考虑下一步。
他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脚,确认没有伤到骨头,只是肌肉过度疲劳和表皮伤。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手伸进贴身的内袋。
指尖触碰到那块冰凉润泽的物体时,他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放松了一丝。
引路盘碎片还在。
他将其轻轻取了出来,摊在还算干净的掌心,借着走廊里不知从何而来的光线仔细端详。
此刻脱离了舞厅中心那混乱的能量场,在相对稳定的走廊里,这块碎片显得更加神秘。
这块从崩塌舞厅中心取得的碎片,约莫婴儿巴掌大小,形状很不规则,边缘却并不锐利,反而有种被时光打磨过的圆润感。
材质触手冰凉,即使在刚才那样激烈的逃亡中紧贴着身体,也没有沾染上丝毫体温,始终保持着一种独特的低温。
碎片表面,那些复杂古老的银色纹路如同活物,在昏暗光线下缓慢地流转着,散发出一种微弱的能量韵律。
仅仅是握着它,林怀安就感觉脑海中因过度消耗而产生的空洞和抽痛似乎缓解了一丝,连胸口印记的灼痛感也仿佛被这冰凉的触感中和了少许。
它像一块冰,镇住了精神上的燥热与疲惫。
他想起之前得到的白色“庇护碎片”,以及那份记载着“镜宫”秘辛的皮革卷轴。心念一动,他将那两样东西也从不同的口袋拿了出来。
庇护碎片一直被他放在外套内侧口袋,皮革卷轴则妥善收在背包的夹层里,尽管在这个意识投射的副本里,所谓的背包也更像是一种意念的具象化。
当三样物品同时出现在他掌心附近时,奇怪的事发生了。
首先是那块新得到的核心碎片,表面的银色纹路骤然亮了起来,流转速度明显加快,散发出一种清冷柔和的光辉,将他周围一小片昏暗的走廊都照亮了些许,连墙壁上斑驳的纹路都清晰了几分。
紧接着,那块较小的白色“庇护碎片”也开始微微发热,表面浮现出类似但更为简单的淡金色纹路,与核心碎片的光芒相互呼应,像是一大一小两颗星辰在彼此召唤。
而那份古老的皮革卷轴,虽然本身没有发光,但林怀安能清晰地“感觉”到,它上面记载的那些文字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一种无形的“信息流”,与两块碎片产生了某种深层次的共鸣。
三者之间仿佛构成了一个微小的、稳定的能量三角。
嗡——
一声仿佛直接响在脑海深处的嗡鸣响起。
林怀安只觉得握着碎片的手掌微微一震,一股远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庞大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般,顺着他的手臂汹涌地冲入他的意识。
这感觉并不舒服,甚至有些粗暴,像是强行将大量的知识塞进一个已经满负荷的大脑。
“呃……”他闷哼一声,太阳穴突突直跳,刚刚缓解些许的精神疲惫感再次袭来,但这一次伴随着的是一种被强行“塞入”知识的胀痛感。他不得不闭上眼,全力应对这股信息的冲击。
渐渐地,混乱的信息流开始在他的意识中自行梳理,勾勒出形态。
他“看”到了。
真真切切地,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一副关于这个“镜宫”酒店的脉络图。
这是一种质的飞跃,仿佛突然获得了一种俯瞰地图的权限,尽管这地图依旧充满迷雾和未知区域。
整个酒店空间被无数条散发着不同颜色和强度微光的“线”纵横交错地编织成一个庞大复杂又不断缓慢变动着的网格。
他自身此刻所在的位置,就如同一个微不足道的光点,置身于这片巨大的网格之中。
有些“线”稳定而明亮,呈现出柔和的白色或浅蓝色,代表着相对稳固的规则区域或者可能是被多次验证过的安全“路径”。
有些“线”则晦暗扭曲,颜色深沉如墨绿或暗紫,不断变化着形态,显然是高危险区域或者规则陷阱,靠近它们就让林怀安心生警惕。
还有一些“线”跳动着的猩红色光芒,仅仅是“感知”到,就让他胸口的印记传来针扎似的锐痛。
他无法精确说出每条“线”代表什么具体规则,比如哪条是不能回头的路,哪条是必须回答问题的走廊,但他却能模糊地判断出哪些方向相对“安全”,哪些方向充满了“危险”和“未知”,以及哪种危险更倾向于物理层面,哪种更偏向于精神侵蚀。
这无疑为他接下来的行动提供了极大的便利,至少能避免一头撞进最致命的区域。
与此同时,一股如同心脏搏动般有力且规律的“牵引感”,从这片庞大网格的某个“中心”点传来。
那个点距离他现在的位置似乎极其遥远,中间隔着无数错综复杂的规则脉络,许多地方的光线晦暗不明,甚至被大片的猩红色区域所阻挡。
但它散发出的“存在感”是如此强烈,仿佛是整个“镜宫”规则体系的心脏或枢纽,所有的“线”都隐隐以其为核心,进行着某种有序或无序的运转。
那里散发着一种原始的、强大的规则力量,与他手中的核心碎片同源,却浩瀚了无数倍。
林怀安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皮革卷轴中提到,也是他手中这块核心碎片强烈“渴望”回归的最后一块,也是最大的“引路盘”主体部分。
集齐它,或许真能如卷轴所说,找到离开的“路”,甚至窥见掌控这片诡异空间的一丝可能性。
这个目标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具体。
新的情报带来了新的抉择,也让局面更加复杂。
最终的目标“中心”碎片清晰可见,但通往那里的路径显然危机四伏,需要仔细规划。
他低头看着手中光芒逐渐恢复平静的三样物品,将它们小心地收好。
核心碎片依旧贴身存放,这是最重要的。庇护碎片和卷轴放入更容易取用的外袋。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将注意力投向肩头。身体的疲惫感在短暂的休息后缓解了一些,至少不再像刚才那样动弹不得。
但精神上的消耗和归序的状态依旧是他最大的担忧。
归序的状态依旧令人担忧。那微弱的波动似乎并没有明显好转的迹象。
林怀安能感觉到,归序为了在舞厅崩塌和镜片风暴中指引他,消耗了极其巨大的能量,甚至可能损伤了某种本源。
这种纯粹的规则造物的恢复,显然不是简单休息就能解决的。
祂需要的是能量,或者是某种特定的规则环境。
他尝试着,将自己刚刚通过碎片共鸣获得的“空间感知”,以及那份想要守护祂,带祂一起离开这里的坚定意念,还有一丝对祂状态的关切,小心翼翼地通过那微弱的精神链接传递过去。
他不知道这有没有用。
归序是副本的产物,也可以说是规则的化身,按理说应该比他们这些外来者更了解这里。
但此刻的祂如此虚弱,或许也需要一点来自“外界”的支持?
就像祂之前本能地靠近他,汲取他物品上的情感能量一样。
时间在寂静中一点点流逝。
林怀安背靠着墙壁,一边警惕地留意着走廊两头可能出现的动静,一边持续进行着这种单方面的意念传递,同时努力恢复着自己体力和精神的损耗。
身上的擦伤和划痕依旧作痛,但似乎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了。
他开始在脑海中结合新获得的空间感知,重新规划路线。
直接前往“中心”点显然不现实,中间隔着大片危险区域。
他需要找到一条相对安全的路径,或许可以顺便探查一下那两股碎片波动的情况,尤其是那个状态不稳定的。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更漫长。
走廊里始终保持着那种死寂,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清晰可闻。
就在林怀安感觉自己的体力恢复了不少,正准备站起身,尝试沿着感知中一条相对稳定的“线”开始移动时,他肩头那缕几乎要消散的归序波动,轻微地跳动了一下。
紧接着,又是一下。
那不再是濒临熄灭的残响,而是一种带着沉重疲惫意味的苏醒。
如同沉睡已久的生灵,终于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一道微弱得几乎看不清的幽蓝色光丝,如同初生的嫩芽,从他肩头的空气中艰难地抽出,蜿蜒着,在他眼前轻轻晃动了一下,然后无力地垂落,搭在了他放在膝盖的手背上。
那光丝冰凉,几乎没有实体感,却带着属于归序的意念。
那意念依旧简单,却不再是最初那种纯粹本能的信号,而是清晰地传递出了两个信息。
“饿……”
以及,
“那边……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