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安将荒谬感强行压下去,现在不是琢磨那个精神病的时候。
他迅速检查了一下杂志,被撕走的是中间那页,边缘留下整齐的裂口,上面曾有祖父密密麻麻的批注。
心痛之余,疑虑浮现:为什么偏偏是这一页?他收起杂志,塞回破损的背包,按了按确认其他物品都在。
必须尽快拿到门牌离开。
他的目光扫过走廊两侧的门户。
淡蓝色的门已经闭合,门板光滑如初。
旁边暗红色的“贪欲之门”也静悄悄的,门缝下的血迹消失了。
他看向一扇散发柔和金色光芒的门,门楣上刻着变形的钱币符号。
这扇门看起来相对正常。
他走上前敲了敲门。门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后面的景象:一个由金币、珠宝、钞票堆砌的臃肿空间,几乎看不到墙壁。
这些财宝缓慢蠕动,发出摩擦声。
在财富堆中央,隐约构成巨大模糊的人形轮廓,珠宝如同眼睛闪烁着贪婪的光。
沉闷的声音直接在他脑中轰鸣:“献上……最值钱的东西……”
林怀安本能地摸向钱包,但立刻停住了。
在这里,金钱还有价值吗?
这个欲望构成的怪物,渴求的“值钱”恐怕另有所指。
他想起祖父母笔记里的记载以及前面几个副本的情形,怪物们索要的“最珍贵之物”往往指蕴含强烈情感或记忆的物件。
他快速翻检背包和口袋。
霓光应该还在外面直播,不能耽搁太久。
他的手指触碰到一个硬硬的小东西,一枚朴素的黄铜书签,边缘已被摩挲得光滑。
这是祖父送他的第一份生日礼物,上面刻着“知”字。
挣扎只持续了一瞬。
理智战胜了情感。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
他果断取出旧书签,递向蠕动的财富堆。
“这个。”
金币和珠宝的蠕动瞬间停止。
怪物身上所有“眼睛”聚焦在那枚小小的书签上。
一种近乎战栗的渴望情绪弥漫开来。
一条金币构成的触须小心地伸过来,卷走书签,迅速缩回财富堆深处,仿佛怕他反悔。
一枚沉甸甸的冰凉金属牌子从财富堆里吐出,哐当掉在林怀安脚边。
牌子上刻着扭曲的“贪”字。
同时,他感到胸口最初的副本印记微微发热,一层薄薄油脂般的微弱安全感笼罩了他。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是门牌的庇护?
他弯腰捡起门牌,退出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贪婪气息。
刚站稳,旁边传来压抑的尖叫和碎裂声。
林怀安猛地转头。
另一侧散发着幽绿光的门敞开着,一个年轻男人连滚带爬冲出来,脸色惨白,手里紧攥刻着“妒”字的门牌。
他眼神涣散,浑身发抖。
门内,无数只布满血丝的眼睛用充满恶毒嫉恨的眼神死死盯着门外。见那男人已经身处门外,才不甘不愿地缓缓闭合。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男人喃喃自语,几乎要哭出来,“它逼我的……逼我砸了那个……他说那是他妈妈留给他的……”
不远处,另一个男人双目赤红,拳头紧握,死死瞪着拿到“妒”字门牌的人,胸口剧烈起伏,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有浓浓怨恨几乎化为实质。
林怀安似乎看明白了那扇门的规则。
献上“最值钱”的东西或许还能保全自身,但毁掉他人珍视之物来换取安全……
这副本是在系统地摧残人性,挑拨离间。
陈寻不知何时来到这一层,冷眼旁观着这一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神更冷了几分。
林怀安握紧手中的“贪”字门牌,那层微弱的庇护感此刻显得可笑又脆弱。
就在这时,那个拿到“妒”字门牌的男人猛地抬头,目光像毒蛇一样锁定林怀安,更准确地说,是他手中的“贪”字门牌和胸口微微散发出的庇护感。
男人脸上还挂着惊惧的泪痕,眼神里却燃烧起畸形的渴望和嫉妒。
他跌跌撞撞冲向走廊中央那台古老巨大的公平秤。
“交易!”他嘶哑着嗓子,将自己的“妒”字门牌啪地扔在秤盘一端,然后指向林怀安,“我要他的‘安全屏障’!用这个换!”
公平秤另一端空着的秤盘上方,空气微微扭曲,浮现出淡淡的模糊光晕。
林怀安胸口一紧,感到印记传来明确的牵引力,仿佛有无形的线连接着他和秤。
规则的力量笼罩下来,冰冷而强制,不容拒绝或反抗。
他感觉自己的一部分正在被强行剥离,然后摆上交易的天平。
秤杆微微晃动,似乎评估“妒”字门牌的价值与林怀安一部分“安全时间”的价值。
然后,秤杆恢复平衡。
交易成立。
林怀安清晰地感觉到,胸口印记那层微薄的庇护感瞬间削弱,一种莫名的虚浮感袭来,仿佛脚下地面都变得不踏实。
而他手中,则多了一块冰凉刻骨的“妒”字门牌。
那块他用祖父书签换来的“贪”字门牌还在另一只手里,但对应的安全感已经打了折扣。
那个男人则像疯了一样,贪婪地吸着气,仿佛能吸入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安全屏障”,脸上露出病态的满足和红晕,头也不回地冲向通往楼上的楼梯,想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林怀安站在原地,左手握着“贪”字门牌,右手握着毫无用处的“妒”字门牌,感受着体内那股轻微的虚弱感。
他抬头看着那台沉默着的古老公平秤,它刚刚完成了一场冰冷无比且毫不讲理的掠夺。
他之前那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和规则利用,在这种赤裸裸的掠夺面前,显得有些幼稚。
他深吸一口气,将两块门牌都塞进口袋。
损失了安全屏障,换回一个没用的牌子和一个深刻的教训。
这笔买卖亏大了。
但他没时间懊恼。得尽快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
他抬头望向楼梯方向,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林怀安环顾四周,走廊里还有其他几扇门,但暂时没有人尝试进入。
霓光还在不远处进行她的表演,声音时高时低。
陈寻站在阴影里,目光扫视着周围,似乎在评估形势。
林怀安朝陈寻的方向挪了一步,压低声音:“有什么发现吗?”
陈寻没有转头,声音同样低沉:“每扇门对应的欲望不同,获得的门牌也不同。但所有门牌都能在秤上交易。交易的不只是物品,还有更抽象的东西,比如时间,或者……”她顿了顿,“情绪。”
林怀安想起刚才被交易走的“安全屏障”,胸口似乎还残留着被剥离的感觉。“得想办法离开这一层。”
“楼上未必安全。”陈寻终于瞥了他一眼,“但留在这里更危险。那些没有门牌的人……”她没说完,但意思明确。
没有门牌的人,要么成为“邻居”的猎物,要么在公平秤上被掠夺殆尽。
林怀安摸了摸口袋里的两块门牌。一块有点用但打了折扣,一块完全没用。
或许……
他看向公平秤。
他走到秤前,将那块“妒”字门牌放在一个秤盘上。
另一个秤盘上方空气扭曲,显示出几个模糊的选项:少量安全时间、一段记忆碎片、微弱的情感能量。
都不值得。
他收回门牌。看来垃圾就是垃圾,换不到什么好东西。
他又拿出“贪”字门牌,犹豫了一下,没有放上去。
这是目前唯一的庇护,虽然减弱了,但总比没有好。
走廊尽头的一扇黑色门突然打开,一个身影飞了出来,重重摔在地上,抽搐几下就不动了。
那扇门悄然关闭,门板上浮现一个扭曲的“惧”字,然后又慢慢隐去。
众人愣了片刻。
林怀安和陈寻对视一眼。看来不是所有门都能轻易尝试。
霓光的直播似乎也受到了影响,她的声音带上了真实的颤抖:“家、家人们,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得赶紧找路上楼……”
她的话提醒了众人。
幸存者们开始向楼梯口移动,但动作迟疑,互相警惕。
林怀安和陈寻也混在人群中。
楼梯是老式的木质结构,看上去并不牢固。
没有人愿意第一个上去。
突然,楼下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
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上楼。
人群骚动起来,后退着,挤压着。
霓光将设备对准楼梯口,镜头有些晃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楼梯转角。
是那个之前用壮汉。
但他现在看起来跟之前不一样了。
皮肤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金属光泽,眼睛完全是金币的颜色。并且在他移动时,周身发出了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他身上原本被金币嵌入形成的“贪”字烙印,现在仿佛活了过来,在皮肤下蠕动。
“安全,时间……”他发出模糊的声音,金币色的眼睛扫视众人,“给我……”
他猛地伸手抓向离他最近的人。
那人尖叫着后退,却被其他人挡住。
壮汉的手触碰到那人的瞬间,那人身体迅速变得干瘪,仿佛被抽走了什么。
而壮汉身上的金属光泽则更明显了一些。
“他在吸收……生命?时间?”有人惊恐地叫道。
混乱爆发了。人们拼命想远离壮汉,向楼上挤去。
林怀安被裹挟在人群中,不得不向上移动。陈寻紧跟在他身边,眼神锐利。
壮汉在下面一步步跟上,不断伸手抓人。每个被碰到的人都迅速衰弱倒下。
楼梯似乎没有尽头,不断旋转向上。人们疲惫恐惧,但不敢停下。
终于,前面的人喊道:“到头了!”
楼梯顶端是一个平台,一扇巨大的门挡住了去路。
门上没有标记,只有一个巨大的秤盘浮雕。
人们试图推门,门纹丝不动。
“需要……交易……”下面传来壮汉模糊的声音。他已经接近平台,身上金属光泽刺眼,身后躺着几个衰弱无法动弹的人。
“用什么交易?”有人绝望地问。
壮汉金币色的眼睛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林怀安身上。“用……门牌……所有门牌……”
林怀安感到口袋里的两块门牌突然发烫。
其他人也似乎有所感应,纷纷拿出自己获得的门牌。霓光手里是一块“贪”牌,另一个男人手里是“怒”字牌……
“把门牌……放进浮雕……”壮汉说,声音仿佛无数金币碰撞。
有人迟疑地将门牌按在门上的秤盘浮雕中。门牌融入其中,门轻微震动了一下。
其他人纷纷效仿。
林怀安犹豫了一下,他不认为此时此刻听壮汉的话是正确的,但恐惧已经让其他人丧失思考能力。
其他人已经知道他身上有门牌了,如果此时此刻他不跟着其他人把门牌放进去,肯定会被针对,说不定其他人会一拥而上将门牌抢走。
他只能先将那块无用的“妒”字门牌按了上去。
门又震动了一下,但仍未开启。
看来不够。
他咬牙,将“贪”字门牌也按了上去。胸口那点微弱的庇护感彻底消失。
门剧烈震动,缓缓向内打开。人们争先恐后地挤进去。
林怀安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壮汉站在楼梯口,没有跟上。他的身体正在逐渐化为一座金色的雕像,脸上凝固着贪婪的表情。
门在身后轰然关闭。
他们来到了一个新的楼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