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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渊城的秋日,似乎格外眷恋镜湖的波光。骆云曦化名的柳青,与靖王世子轩辕沐风连日来流连于湖光山色、亭台楼阁之间,或是泛舟饮酒,或是登高赋诗,倒也逍遥快活。

骆云曦见沐风为人洒脱风趣,见识不凡,且不以身份欺人,毫无皇室子弟的骄矜之气,他的博学、幽默、真诚和对她的尊重,都让她感到温暖,让她难得地放松了警惕,暂时将那些烦心事抛诸脑后。但她并不知道,这份日益增长的友情和赏识,将会在她未来的命运中,扮演怎样的角色。

而沐风对这位“柳青”公子的赏识可谓与日俱增。

他欣赏“他”的聪慧敏捷,见解独到,更欣赏“他”身上那种不卑不亢、洒脱自然的气质。与“他”交谈,总能让他接触到一些新奇的思想,感受到一种难得的轻松和愉悦。虽觉其身份可能并非普通书生般简单,但爱才之心日起,便生出了招揽之意。

这一日,两人于望湖楼顶层雅间对坐,窗外烟波浩渺。沐风亲自为骆云曦斟满一杯醇酒,诚恳道:“柳兄大才,屈就于游学岂不可惜?不如留在临渊,沐风虽不才,愿以客卿之位相待,必不负兄台之学。”

骆云曦闻言,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她垂下眼睑,掩去一丝复杂的神色,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真实的怅惘:“沐兄厚爱,柳青心领。只是……我身有要事,注定不会在此地久留,恐要辜负沐兄美意了。”

她并非虚言,祭坛开启是她心中唯一的归途,怎会困于一方客卿之位?只是这话听在沐风耳中,却更添了几分神秘。

见招揽不成,沐风虽觉遗憾,却也不强求,反而笑道:“无妨,君子之交,贵在知心。能得与柳兄畅谈这些时日,已是幸事。”

话虽如此,骆云曦却暗自摸了摸日渐干瘪的钱袋。银票所剩无几,要继续“游山玩水”乃至将来寻找祭坛,盘缠是大事。她眼珠一转,心生一计。

她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沐兄,实不相瞒,我虽不能留下,但家中确有一本祖传残卷,上面抄录了些许失传的古诗绝句,堪称惊才绝艳。我观沐兄是真爱诗之人,不知……可否有兴趣一观?当然,柳青如今手头拮据,愿以诗换银,不知一首诗,值几何?”

沐风一听“失传古诗”、“惊才绝艳”,顿时来了兴致,抚掌笑道:“若真如柳兄所言,乃是传世佳作,价值岂可轻易衡量?千金易得,好诗难求!柳兄不妨先默写一首,让沐风开开眼界?”

骆云曦心中暗喜,面上却故作镇定。她铺开宣纸,研墨提笔。这毛笔字还是当初在临安城时,被谢无极半强迫半玩笑地握着她的手教出来的,虽然后来她偷懒没怎么练,但骨架笔锋间,总带着几分谢无极那种清峻孤傲、力透纸背的影子。

她略一思索,便将诗仙李白那首豪迈不羁的《将进酒》默写了出来。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一字一句,磅礴大气,逸兴遄飞!

沐风在一旁看着,起初是欣赏那极具风骨的字体,越看越觉得这字迹隐隐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时却想不起。待看到诗句内容,他更是彻底被震撼了!如此豪情,如此境界,简直是谪仙人之语!

“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激动得脸色微红,“绝妙!真乃千古绝唱!柳兄,此言不虚,此诗当真价值千金!”他当即命人取来一千两银票,毫不犹豫地递给骆云曦。

骆云曦接过银票,心里乐开了花。李白大大,对不住啦,借你的诗换点路费! 她仿佛看到无数银两在向她招手,这下盘缠彻底不用愁了!

她却不知,正是这笔迹,和这首必将迅速流传开来的“绝世佳作”,为她引来了最想见又最不想见的人。

另一边,靳玄在谢无极与阿追、阿影等人汇合后,就退出了搜救,他印证了自己的猜想,路人甲果然是谢无极在乎的人,他怕在谢无极面前露出马脚,就先行一步去往龙渊城等待,他坚信谢无极一定会把路人甲安全带回。

而谢无极听着阿追等人的汇报,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强迫自己冷静,将所有信息汇总分析。

“你们一直向东搜寻?”他声音沙哑地问。 “是,殿下。根据公子留下的记号指示是东方……”阿追低头回禀。 “蠢!”谢无极低斥一声,“她的方向感奇差无比!她所谓的东,根本不是东!立刻调转方向,往东南、南方搜寻!”

有了主心骨和明确指令,搜寻效率大大提高。谢无极亲自勘察现场,不放过任何一丝痕迹——草丛被踩踏的细微角度、泥地上模糊的脚印深浅、甚至被碰断的树枝朝向。他更像一个老练的猎手,而非养尊处优的太子。

他们一路追寻,根据各个村庄、小镇酒馆客栈提供的线索:一个长相清秀、行为偶尔有点奇特、花钱开始变得谨慎的年轻“公子”,谢无极在舆图上画出了一条清晰的、曲折的路线。

那路线看得阿追等人都无语了:一开始明显偏向南方,然后在某个点似乎打听到了正确方向,努力往东修正了一点,接着又不知怎么搞的,继续往南偏,然后再修正……如此反复。直到进入一个名叫“清水镇”的地方之后,踪迹显示,她似乎彻底放弃了“往东”这个念头,一路笔直地向南而去了。

“清水镇……发生了什么?”谢无极蹙眉,立刻派人去仔细打听。回报的消息却让他心情复杂:原来那位“路公子”在清水镇时,好心救助了几个流浪孩童,还给他们买了吃的穿的,似乎并未遇到危险,反而心情不错的样子。

谢无极稍稍松了口气,至少这说明在临渊城之前,她是安全的,而且还有余力行善。虽然疑惑她为何突然坚定南下,但只要人安全就好。

他们一路追踪至南方巨埠临渊城。然而,一进入这座繁华复杂、人流如织的城市,所有的踪迹仿佛泥牛入海,彻底消失了。

“路人甲?谁起这么个古怪名字呀?”当地人仿佛从未听过这个名字,而她的行踪如同水滴汇入大海,再也难以寻觅。

谢无极站在临渊城喧闹的街头,前所未有的焦虑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落落就在这座城市里,他却找不到她!

就在他几乎要下令进行地毯式搜索,哪怕搅得天翻地覆也要把人找出来时——

一首诗,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在临渊城的文人士子间流传开来。 “《将进酒》……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诗本身的气势磅礴已令人击节赞叹,而更让谢无极派出的暗卫阿墨瞳孔骤缩的是——那流传出来的诗稿笔迹,那清峻孤傲的风骨,分明与太子殿下本人的笔迹有七八分相似!不,更准确地说,是像殿下早期教导某人时形成的、带着殿下影子却又略显稚嫩的笔迹!

消息火速报至谢无极处。

谢无极拿着阿墨紧急誊抄来的诗稿,手指都在颤抖。是她!一定是她!只有她,才能写出这样“惊世骇俗”的诗句!只有她,写的字是他亲手教出来的模样!

“这首诗从何处流传出来的?!”他厉声问道,眼中重新燃起骇人的光芒。

“回殿下,是从……从靖王府中流传出来的!据说是世子新得了一位名叫‘柳青’的客卿,献上的祖传诗作……”

柳青!客卿!

谢无极猛地攥紧了诗稿,所有的焦虑、担忧、愤怒在瞬间化作了精准的定位和冰冷的决断。

“沐风……”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备马!去靖王府!”

他没想到,落落不仅跑到了这里,竟然还和靖王世子搅和在了一起,甚至成了“客卿”?还卖诗?谢无极此刻的心情复杂难言,既有找到人的狂喜,更有一种自己珍视的宝贝被人窥探、甚至可能被拐走的浓浓不悦和危机感。

沐风本想借这绝世诗篇为“柳青”扬名,迫使她留下,却万万没想到,这精心策划的扬名,反而成了为谢无极指引方向的最亮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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