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仓库的朽木梁柱在穿堂风里发出“嘎吱”的哀鸣,积满灰尘的窗棂外,散发着无限的死寂。
佐道人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连呼吸都忘了该如何吞吐。
他的视线死死钉在仓库中央的那片空地上——那里原本躺着他的同伙巴奎。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那个方才还叫嚣着要拆了梁氏医馆、活捉梁红的降头师,如今竟已被无数拇指粗细、乌壳油光的蜈蚣啃噬得干干净净。
地上只余下一堆惨白的骸骨,骨缝里还残留着蜈蚣爬过的湿滑痕迹,几缕发黑的血肉黏在骨头上,被蜈蚣群反复碾过,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腐气。
那些蜈蚣像是永远填不饱肚子的恶鬼,密密麻麻地攒动着,乌压压的一片,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听得人头皮发麻。
它们的螯足剐过地面的碎石,溅起细碎的火星,那是因为啃噬了巴奎身上沾染的邪术戾气,竟连硬石都能划出印痕。
巴奎的惨叫声仿佛还萦绕在仓库的梁柱之间,可现在,连一丝一毫的皮肉都没剩下。
佐道人亲眼看着最后一只蜈蚣从巴奎的颅骨眼窝里钻出来,那对复眼闪着幽绿的光,像是在朝他发出无声的挑衅。
“嗬……嗬……”
佐道人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哧声,脸色白得像纸,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浸湿了下巴上的山羊胡。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在不受控制地打颤,膝盖软得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若非身后的朽木柱子撑着,恐怕早就瘫倒在地了。
他是靠着旁门左道的邪术混饭吃的,这辈子见过不少阴毒的场面,可像今日这般,活生生看着一个大活人被蜈蚣啃成白骨的景象,却是头一遭。
更让他亡魂皆冒的是,那些啃噬完巴奎的蜈蚣,像是嗅到了新的猎物气息。
它们停止了攒动,密密麻麻的虫头竟齐齐转向了他的方向!
幽绿的复眼在昏暗中闪烁,成百上千对螯足摩擦着,发出的声响越来越大,像是一支蓄势待发的军队。
“不……不要过来!”
佐道人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却嘶哑得不成样子,还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他亲眼看见,最前头的几只蜈蚣已经迈开螯足,朝他爬了过来。
它们爬行的速度极快,乌亮的虫身在地面上划过一道残影,所过之处,连地上的青苔都被啃噬得一干二净。
“我的妈呀!”
一声惊恐到变调的嘶吼冲破佐道人的喉咙,他再也顾不得什么颜面,手忙脚乱地往怀里掏去。
指尖触到一张粗糙的黄符,那是他随身携带的烈火符,也是此刻唯一能救命的东西。
他几乎是用尽全力,将那张黄符朝着涌来的蜈蚣群狠狠掷了出去!
“敕!”
一声急促的咒诀从他牙缝里挤出来。
黄符落在地上的瞬间,骤然腾起一团熊熊烈火!
“轰隆!”
火焰炸开,灼热的气浪猛地席卷开来,将最前头的几十只蜈蚣瞬间烧成了焦炭。
刺鼻的焦糊味混杂着蜈蚣的腥气,弥漫在整个仓库里。
烈火形成一道火墙,暂时挡住了蜈蚣群的去路。
那些蜈蚣似乎畏惧火焰,纷纷往后退去,却依旧不肯散去,在火墙外围焦躁地攒动着,发出愤怒的嘶鸣。
“快走!快走!”
佐道人魂飞魄散,哪里还敢有半分停留。
他连滚带爬地朝着仓库大门的方向冲去,脚下被地上的碎石绊倒,摔了个狗啃泥,额头磕在坚硬的地面上,渗出鲜血,可他连擦都不敢擦,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继续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仓库的另一角,纸人李早就看得心惊胆战。
此刻一瘸一拐地靠在窗边,脸色比佐道人还要难看。
他是靠着操控纸人害人的……
眼看着蜈蚣群被烈火符挡住,又看着佐道人连滚带爬地逃出仓库,纸人李也顾不上腿上的剧痛了。
他咬着牙,举起手里那根乌黑发亮的乌木拐杖,朝着窗玻璃狠狠戳去!
“哐当!”
老旧的玻璃应声碎裂,锋利的玻璃碴溅了他一身,划破了他的手背,可他浑然不觉。
将拐杖从破洞伸出去,撑住窗框,用尽全身力气,一瘸一拐地钻出了窗户。
玻璃碴划过他的裤腿,将本就破烂的裤子剐得更碎,伤口被摩擦得火辣辣地疼,可他只觉得背后阴风阵阵,仿佛那些蜈蚣已经追了上来,吓得他连呼吸都带着哭腔。
夜色如墨,郊外的荒草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佐道人踉踉跄跄地冲出仓库,一眼就看到了停在不远处的那辆黑漆轿车。
此刻在夜色里泛着冷硬的光,像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纸人李也紧跟着钻了出来,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后,两人跌跌撞撞地朝着轿车奔去。
夜风里带着蜈蚣的腥气,还有烈火燃烧后的焦糊味,呛得两人连连咳嗽。
好不容易跑到轿车旁,佐道人颤抖着手去掏怀里的钥匙。
他的手指抖得厉害,钥匙在手里滑了好几次,才勉强插进锁孔里。
“咔嚓”一声,车门锁开了。
两人像是身后有恶鬼追赶一般,慌慌张张地钻进了车里。
纸人李一屁股坐在副驾驶座上,捂着受伤的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浸湿了衣领。
佐道人则手忙脚乱地钻进驾驶座,狠狠甩上车门,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些恐怖的蜈蚣隔绝在外。
“妈的!快走!快开车!”
纸人李的声音带着哭腔,死死抓着车门把手,“那巴奎……那巴奎已经受了邪术反噬,死翘翘了!再不走,我们都得给他陪葬!”
佐道人哪里还用他催。
他手忙脚乱地发动车子,脚下的油门踩得狠了,轿车猛地往前一蹿,轮胎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可就在这时,佐道人眼角的余光瞥见车窗外的地面——
那些密密麻麻的蜈蚣,竟然冲破了烈火符的阻挡,如同黑色的潮水一般,朝着轿车涌了过来!
它们的速度极快,乌亮的虫身覆盖了地面,转眼就涌到了车轮底下。
“操!”
佐道人怒骂一声,吓得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
他死死地踩着油门,双手紧握方向盘,恨不得将油门踩进油箱里。
轿车的引擎发出一阵轰鸣,车轮猛地转动起来,碾过几只来不及躲开的蜈蚣,发出“咔嚓”的脆响。
可那些蜈蚣实在太多了,前赴后继地朝着车轮涌来,仿佛要将整辆轿车都掀翻。
佐道人不敢有丝毫停留,猛打方向盘,轿车在原地转了个半圈,轮胎溅起碎石和泥土,朝着商丘的方向,疯了一般地疾驰而去。
车窗外,夜色越来越浓。
后视镜里,还能看到那些乌压压的蜈蚣群在原地攒动,像是一片永远散不去的阴云。
佐道人瘫在驾驶座上,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连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不停地颤抖。
他能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蔓延至四肢百骸。
纸人李更是吓得魂不附体,瘫在副驾驶座上,嘴唇哆嗦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两人都知道,这次栽了大跟头。
不仅没抓到梁红,反而折了巴奎,还惹上了那些邪异的蜈蚣。
佐道人咬着牙,眼底闪过一丝怨毒的光。
他死死地盯着前方漆黑的公路,脚下的油门踩得更狠了。
“梁红……此仇不报,我佐道人誓不为人!”
轿车的尾灯在夜色里划出两道猩红的光,朝着蔡氏山庄的方向驶去。
而废弃仓库的那片空地上,烈火早已熄灭,只余下一堆灰烬。
无数的蜈蚣在白骨旁攒动着,幽绿的复眼,在夜色里闪烁着诡异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