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的雨总带着股化不开的湿腥气,像是从地底下渗出来的血。黑黢黢的武陵山脉深处,一道仅容一人侧身的裂缝藏在千年古藤下,裂缝里飘出的不是泥土味,是混合着朱砂、腐肉与生人汗味的怪气——这里是孙奎文的炼尸洞。
洞深处燃着三盏青油灯,灯芯是用活人的头发搓的,火苗绿莹莹地舔着灯台,把洞壁上密密麻麻的朱砂符咒照得忽明忽暗。符咒中央悬着三口黑木棺,棺身雕着狰狞的镇尸纹,每道纹路里都嵌着晒干的糯米,可糯米早已被暗红色的液体浸透,像凝固的血痂。
孙奎文盘腿坐在棺前,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僧袍,僧袍下摆沾着泥和说不清的黑渍,光秃秃的脑袋上刻着三道暗红色的戒疤,可那戒疤不是佛门的印记,是用朱砂混着尸油烫出来的炼尸符。他左手捏着个青铜铃铛,铃铛上缠着几缕灰黑色的头发,右手握着根裹着黑布的桃木钉,指尖的指甲又黄又长,缝里嵌着暗红的渣子。
“起。”
沙哑的声音刚落,孙奎文手腕一抖,青铜铃铛“叮”地响了一声。那声音不脆,反倒像生锈的铁片在刮骨头,三口黑木棺同时发出“咔嗒”一声轻响,棺盖竟往上抬了半寸。
棺缝里立刻渗出血水,不是鲜红的,是发乌的黑红色,顺着棺壁往下淌,滴在地上的石槽里,发出“嘀嗒、嘀嗒”的声响。石槽里早已积了半槽这样的血水,水面上飘着几具泡胀的青蛙尸体,每只青蛙的肚子都被剖开,露出里面干瘪的内脏——那是用来养尸气的。
孙奎文往前挪了挪,枯瘦的手指搭上最左边那口棺的棺盖,指腹擦过棺身的镇尸纹,他能感觉到棺里传来的微弱搏动,不是心跳,是三魂七魄在尸身里挣扎的动静。这三具“活人僵”是他寻了半年才凑齐的:一个是逃荒饿死的壮汉,肉身结实能扛打;一个是被山贼害死的书生,脑子活络能记路;还有一个是难产而死的妇人,身段软能钻缝。
三个月前,他把三具尸体拖进洞,先用辰砂在他们天灵盖上画了“锁魂符”,再把三个刚死的流浪汉的三魂七魄抽出来,混着尸油灌进尸身里。这三个月来,他每天都要往棺里灌一碗自己的心头血,用青铜铃铛催着魂魄与尸身融合,现在终于快成了——只要等三具尸身能自己睁开眼,能听懂他的指令,就算真正炼成了。
就在他准备再摇一次铃铛时,裤腰里的手机突然响了。那是个老旧的翻盖机,还是蔡鸿业去年给他的,说是方便联系。手机铃声在死寂的古洞里显得格外刺耳,惊得青油灯的火苗猛地跳了一下,棺里的搏动也骤然停了。
孙奎文骂了句脏话,从裤腰里掏出手机,粗糙的手指划过屏幕。他没看来电显示,直接按了接听键,把手机凑到耳边,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耐烦:“喂!你是?”
手机那头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那笑声像冰块在玻璃上刮,冷得人骨头疼:“孙奎文,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孙奎文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脸上的不耐烦立刻换成了谄媚的笑,连声音都软了些:“喔!是蔡老板!久违了…您可是有日子没联系我了。”他一边说,一边往棺前挪了挪,用袖子擦了擦棺盖上的血渍,像是怕蔡鸿业透过手机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蔡鸿业的笑声停了,语气变得冷硬起来:“别扯这些没用的,我问你,你的活人尸现在可否炼成?”
孙奎文眼睛一亮,拍了拍身边的黑木棺,棺身发出沉闷的响声:“哈哈哈…蔡老板您放心,这三具活人尸我炼制了几个月,每具都用了三个流浪汉的魂魄,现在就差最后一步——等它们自己睁开眼。再过几天,保准能出棺!”
“嗯。”蔡鸿业应了一声,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出棺后来趟商丘,至于报酬还是老规矩,事成之后,五十万现金,再加半瓶‘尸王油’。”
孙奎文的呼吸猛地顿了一下。尸王油是用百年尸王的脂肪熬出来的,能让炼尸人的修为大增,他求了蔡鸿业好几次,蔡鸿业都没松口。现在听到“半瓶尸王油”,他的眼睛都红了,连忙点头:“好…就喜欢蔡老板的爽快!您放心,只要您一句话,别说是去商丘,就是去天涯海角,我也给您办得妥妥帖帖的。”
他顿了顿,又凑到手机边,声音压得更低了:“不知这次杀谁?您给个名字,我让活人尸去办,保证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手机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后传来蔡鸿业冰冷的声音,那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柘城一个开医馆的小子,叫梁红。”
孙奎文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梁红”,掏出怀里的小本子,用炭笔在上面画了个圈——这是他记目标的方式,每个圈代表一个要杀的人。他画完圈,把小本子塞回怀里,拍了拍胸口:“好…没问题!蔡老板您等着,三日后我带着活人尸去商丘找您,保证让那小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最好如此。”蔡鸿业的声音里带着警告,“记住,别出岔子。那小子有点本事,会些道家的皮毛,你让活人尸动手时,多留心点。”
孙奎文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蔡老板您多虑了,我这活人尸可不是普通的僵尸,它们有三魂七魄,能自己躲着阳光,还能听懂人话。别说一个会道家皮毛的小子,就是来十个,也不够它们塞牙缝的。”
“但愿如此。”蔡鸿业说完,没再废话,直接挂了电话。
手机里传来“嘟嘟”的忙音,孙奎文还握着手机,脸上的笑容慢慢敛了下去。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本子,指尖在“梁红”两个字上蹭了蹭,又抬头看了看悬在半空的三口黑木棺。
青油灯的火苗又恢复了平稳,绿莹莹的光映在他的脸上,把他的眼睛照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黑洞。他捏紧了手里的青铜铃铛,手腕轻轻一抖,铃铛又“叮”地响了一声。
这次,棺里的搏动没有停,反而越来越强,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撞出来。孙奎文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沙哑的声音在古洞里回荡:“别急,再过三天,就让你们尝尝活人的血…嘿嘿…”
洞外的雨还在下,雨水顺着裂缝渗进来,滴在石槽里,与血水滴在一起,发出“嘀嗒、嘀嗒”的声响,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杀戮倒计时。而柘城的梁红还不知道,一场来自湘西古洞的杀机,正朝着他缓缓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