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桌面上,淡金色的光线照得会议室显得特别敞亮。陆亦可穿着正式,却依然显得干净利落的职业装,推开京州分所的玻璃门时,心里还是隐隐有点说不上来的陌生感——像是重新回到起跑线,又像是被硬生生扔进新的赛场。
她第一天来报到,楼明华已经提前坐在会议室等她,桌上整整齐齐摆着分所的人员资料和本年业务规划。见她进来,他站起身笑着招了招手:“来,给你介绍一下新同事。”
会议室里已经坐着两名合伙人,其中一位四十岁左右,眉眼清秀却带着点不着调的笑意。楼明华介绍:“这位就是我们分所的本地合伙人——许淮。”
许淮向陆亦可伸手,笑得像邻家哥哥:“早就听说公司要派个重量级人物来,结果今天一见,比我想象的还年轻,还漂亮。”
陆亦可心里没太当回事,只礼貌点头:“你好,以后多多指教。”
“那肯定的。”许淮露出一个“我很欢迎”的笑。
会议简单寒暄后,楼明华替陆亦可把午前安排都推掉了:“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这段时间主要熟悉环境,不接案子。”
上午没什么事,陆亦可就在自己的新办公室里整理东西。快到中午时,许淮端了两杯咖啡敲门进来,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热情洋溢的笑容。
“陆律!忙着呢?来来来,尝尝,正宗的意大利咖啡豆,现磨的,香得很!”他将其中一杯冒着浓郁热气的咖啡递到陆亦可面前。
那味道确实香,浓郁得让人心痒痒。可陆亦可伤口还没完全恢复,咖啡因不能多摄取,她只抬了抬手里的马克杯:“谢谢,我今天喝水就行。”
许淮“哎呀”了一声,也没介意,继续坐在她旁边,开始介绍分所现状。
陆亦可听着听着,视线不知怎么被许淮手上的那块表吸住——银色钢带、干净的盘面,一看就是那个她苦苦找了半年都买不到的限量系列。她忍不住问:“这款男表很难买吧?”
许淮笑得更开心,故作轻描淡写地晃了晃手腕:“楼律送的。他说我这人运气不好,让我戴戴提升财运。”
陆亦可:“……”
她沉默三秒,忍不住吐槽:“他送你一块表,送我两盒巧克力?什么意思,怕我吃不到甜的?”
许淮立刻露出八卦表情:“哎哟,你这语气,听着像醋味儿。”
陆亦可刚想反击,手机突然震动。
屏幕上跳动的来电人:
——赵东来。
她愣了一秒,不确定他找她干什么,只好接起:“喂?”
电话那头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你看看现在几点。”
陆亦可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抬起腕表。
完了。
彻底完了。
她答应今天幼儿园开学第一天,一定要去接陆瓒的。
她立刻起身抓包:“我靠……我忘了!”
会议室里几个人都被她这阵势吓一跳。
许淮赶紧问:“怎么了?”
陆亦可一边往外跑,一边含糊说:“我儿子开学……我得接……不说了!”
电话那头赵东来倒显得气定神闲:“你别跑了。”
陆亦可停在电梯口:“啊?”
赵东来慢悠悠说:“我已经接到了,小瓒等了你好久。他给老师留的紧急联系人是我。”
陆亦可:“???”
“他怎么会记得你的号码?”
她是真心困惑。
赵东来沉默一秒,声音带着点无奈:“我号码又不是密码……可能比较顺口吧。”
陆亦可:“……”
她从没听过有人夸自己电话号码“顺口”。
赵东来又说:“孩子我先送你爸妈家了,你忙完回来就行。”
陆亦可点头:“好,我一会就回去。”
挂断电话那一刻,她整个人松下来又说不出的复杂。
也不知道该谢他还是想问责她自己。
——她居然把接孩子给忘了。
?
晚上到家时,屋里客厅的灯已经亮着。
动画片的声音从客厅里传来,色彩斑斓的画面映在沙发前。小家伙盘腿坐在地毯上,身边堆着玩具零食,像个小仓鼠。
赵东来坐在他旁边,半倚着沙发扶手,手里还拿着遥控器帮他调音量。
那画面安稳极了,有种说不出的不真实。
陆亦可站在门口,鞋都忘了换。
赵东来抬头看了她一眼,比她想象中更自然:“回来了。”
陆亦可换鞋:“你怎么还没走?”
“他不让我走。”赵东来指了指陆瓒。
小家伙一听妈妈回来了,小身子一抖,嗖地站起来,然后“哒哒哒”冲过来。
陆亦可正准备问问幼儿园情况,小人儿扑到她怀里,抱得紧紧的,鼻音浓得像刚哭过。
“妈妈……”
陆亦可一愣,赶紧抱住他:“怎么了?今天不开心?”
赵东来从后面走过来,压低声音:“今天幼儿园里,和同伴闹了点矛盾。”
陆瓒闻言又“哽”了一声,红着眼抗议:“才不是矛盾!是他们欺负我!”
陆亦可心一紧:“谁欺负你了?”
小朋友吸着鼻子努力表达:“崔天崎……他说我……没有爸爸给我买飞机……”
陆亦可怔住。
赵东来站她身边,耐心解释:“那个飞机不是大的,就是小朋友之间玩的模型。小瓒借来玩,被另一个孩子撞了一下,飞机摔坏了。对方说了点难听的话。”
陆亦可点头:“哦……我大概知道了。”
她抱着小家伙轻拍他后背:“这种事很常见,小孩子讲话……有时候不过脑子。”
陆瓒鼻子还是红的:“就是难听!”
陆亦可轻声:“我知道,所以你难过是正常的。”
气氛有点压抑,赵东来开口:“他想我陪着,所以我留下等你回来。”
陆亦可抬眼看他:“谢谢你。”
“应该的。”
静了一秒,赵东来忽然说:“冰箱里几乎没菜。我想做点吃的,你要一起吗?”
陆瓒立刻举手:“要!我饿了!”
陆亦可失笑:“那……我们去超市吧。”
?
超市里灯火通明,人来人往。陆瓒坐在购物车的儿童座位上,情绪显然好了很多,小手指点着要这要那。
“妈妈!我想吃那个彩虹糖!”
“不行,吃糖对牙齿不好。”陆亦可一口回绝。
“那……那我要那个小熊形状的饼干!”
“添加剂太多,不健康。”
接连被否决,陆瓒的小嘴撅了起来,求助似的看向推着车的赵东来。
赵东来接收到信号,笑了笑,从旁边的冷柜里拿了一盒精致的酸奶布丁放进车里:“这个吧,口感像甜品,但比糖果健康点。”
陆亦可看了一眼成分表,勉强点了点头。
走到蔬菜区,陆亦可拿起一捆油麦菜,赵东来却伸手拿了一盒包装好的嫩菠菜:“这个口感更好,更适合孩子吃。”
“油麦菜维生素含量更高。”
“但小瓒不爱吃那个口感,上次吐出来了,忘了?”
陆亦可噎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她默默把油麦菜放了回去。
轮到选肉的时候,赵东来倾向于买少刺的鲈鱼,清蒸营养;陆亦可觉得儿子正在长身体,想买牛排;而陆瓒则指着冰鲜柜里红白相间的雪花肥牛卷,眼巴巴地说想吃火锅。
最终,三人各退一步:买了鲈鱼,也买了一小块牛排,至于肥牛卷,赵东来偷偷拿了一盒,对陆亦可使了个“偶尔一次”的眼色。陆亦可无奈,只能默许。
这种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带着小小分歧又互相妥协的采购过程,奇异地驱散了之前的阴霾。陆瓒坐在车里,晃着小腿,看着“赵叔叔”和妈妈为了晚上吃什么“讨价还价”,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晚饭是赵东来下厨。菜单订好的是油焖大虾,清蒸鲈鱼,蒜蓉菠菜,不过陆瓒太饿了,就先给陆瓒煎了块嫩嫩的牛排。陆瓒这会儿已经彻底恢复了活力,一个人坐在客厅地毯上,一边看动画片,一边啃着牛排,时不时发出满足的哼哼声。
赵东来挽起袖子,刀工利落得让陆亦可挑眉:“没看出来啊,你做饭挺熟练的。”
赵东来淡淡:“以前工作忙,经常吃不到饭,只能自己学。”
陆亦可靠着门框,啃着苹果,半玩笑:“赵厅,官场不行了也能靠厨艺谋生。”
赵东来瞄了她一眼:“你今天怎么想?”
陆亦可:“嗯?”
赵东来把葱姜丢进锅里,火光跳了一下,又问得更具体:“我说幼儿园那件事。你什么感觉?”
陆亦可咬了一口苹果:“我感觉?不就是小孩子互相气对方嘛,很正常。谁都会说点难听的,没必要太敏感。”
赵东来皱眉:“可是他说的是……”
陆亦可抬手打断:“你不能用大人的标准,去要求小朋友嘴里说出哲学句子吧。再说,小瓒确实没爸爸,这不是事实吗?连事实都不能听,那以后他怎么办?”
赵东来沉默。
陆亦可继续:“保护孩子不是把外界都屏蔽掉,而是让他知道怎么面对伤害。这点你比我更懂吧?你整天在官场里,被骂被算计那么多,你难道还能每句都反击?”
她语气轻松,可字字扎心。
赵东来想说什么,陆亦可又抬下巴指了指锅:“喂喂——你菜糊了!”
赵东来低头:“……靠。”
陆亦可笑得肩膀都抖。
?
晚饭很丰盛。
两菜一汤,虽然算不上多专业,但味道意外地好。陆瓒吃得眉开眼笑,赵东来看着他,看得格外温柔。
气氛明明很好,却偏偏在收碗的时候断了。
赵东来突然说:“陆亦可,我觉得你应该告诉他。”
陆亦可怔了一下:“什么?”
“告诉他——他为什么没有父亲。”
陆亦可的动作顿住。
赵东来把碗放进水池,轻声:“他再长大一些,这些问题会越来越多。你不可能永远替他遮着。”
陆亦可避开视线:“我知道。”
赵东来像是想说点什么,又收住了。只留下一句:“他值得知道真相。”
陆亦可沉默地擦着桌子,没有再接话。
那晚,三个人各怀心事。
——赵东来心里的话没有说出口。
——陆亦可心里的秘密仍旧锁得严严实实。
——而陆瓒,只知道妈妈和赵叔叔一晚上都怪怪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