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鞭子般抽打着“雾屿旅馆”腐朽的窗框。苏念指尖的烟烧到了尽头,烫得她一缩。烟灰混进地板蜿蜒的水痕。窗外,破败的渔镇浸在墨汁般的黑里,残破路灯在狂风中鬼魅般摇晃。
三天前,她还是俯瞰城市霓虹的女总裁。此刻,脚边瘪塌的行李箱里,只塞着几件旧衣和一沓法院传票——宣告她三十二年的人生如何被前夫周凛用一纸股权协议碾成齑粉。无名指上那道被婚戒长久覆盖的浅白戒痕,像耻辱的烙印。
一道惨白闪电撕裂夜幕,瞬间照亮她眼下泪痣,映出眼底比闪电更亮的恨。炸雷轰然砸下!
咚…咚…咚…
湿透麻袋拖行般的闷响,停在门外。死寂的雨夜,这声音被无限放大。
苏念浑身绷紧。手下意识摸向行李箱侧袋——那里藏着一把开了刃的瑞士军刀,刀柄刻着“念”,是父亲最后的礼物。
死寂。只有雨鞭抽打玻璃的噼啪。
她无声走到门边,猛地拉开!
浓重的血腥混着海腥,砸在脸上。门外空荡,唯有一条断续暗红血痕,在昏黄廊灯下闪着粘稠的光,蜿蜒至楼梯口。
心跳擂鼓。理智尖叫着关门。但鬼使神差地,她套上泥泞的旧皮靴,抓起生锈的雨伞,顺着血迹走去。
血迹消失在旅馆后门。风雨嘶吼,伞骨变形,冰雨瞬间打湿她的酒红吊带裙。拨开一丛带刺野蔷薇,手被划破,血珠沁出。
然后,她看到了他。
蜷缩在破木箱和坍塌砖墙的夹角。雨水冲刷着他单薄的身体,洗刷血污,在身下汇成淡红水洼。湿透的黑发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苍白的唇。左侧锁骨上方,一个深色纹身在雨水中隐现——J.c。
苏念呼吸一滞。蹲下身,雨水从她发梢滴落在他脸上。指尖触到他冰冷皮肤。一道闪电再次劈亮天地!
她目光猛地凝固——他的左手无力搭着,整只手被一只浸透血水的黑色皮质半掌手套紧裹,颜色深得像凝固的血。
地上的人猛地抽搐!眼睛倏然睁开!
灰绿色的瞳孔,在闪电下如受惊野兽,盛满巨大痛苦和无边茫然。视线失焦地扫过她湿透的红裙,最后死死钉在她脸上。
嘴唇艰难嚅动,破碎的气音被风雨吞没。
“……冷……”
紧接着,那只戴着黑手套的左手,猛地抬起!冰冷湿滑的皮革,死死箍住苏念赤裸的脚踝!力道大得惊人,像一道铁箍。
苏念僵住。脚踝的冰冷与剧痛传来。她低头,撞进那双灰绿瞳孔——恐惧与茫然的旋涡里,唯一的焦点,是她。
他抓着她,如同抓着沉没前最后的陆地。
风雨呼啸。血腥味将他们紧紧包裹。
苏念看着那双眼睛,又瞥向行李箱侧袋的刀。一个声音冰冷提醒:拖走这麻烦,明天礁石滩只会多具无名尸。周凛留的钱,撑不起任何风险。
可周凛淬毒的低语在耳边回响:“看看你,丧家犬,路边垃圾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垃圾……
她的目光落在那张苍白的脸,落在那刺目的黑手套上。
猛地吸了口气,她扔掉破伞,双手穿过他冰冷湿透的腋下和膝弯,咬紧牙关,用尽全力将这沉重的麻烦从血水泥泞中抱了起来!
他的头无力垂落她肩窝,湿冷呼吸拂过颈侧。那只黑手套,依旧死死箍着她的脚踝。
她踉跄着,抱着这浑身是血的谜团,一步一步,退向那扇透出昏黄灯光的旅馆后门。
走廊昏黄的灯泡,将两人重叠的身影拉长、扭曲,投在斑驳墙上。血水混着雨水,从他和那只紧抓不放的黑手套上,不断滴落,在身后留下断续蜿蜒的痕迹,延伸进201室敞开的、如同巨兽之口的房门。
雨,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