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什莎坠落后,主神那令人窒息的绝对法则领域如潮水般退去,将战场的控制权交还给了裁决者天使长。然而,堡垒承受的压力并未减轻,反而变得更加具体和致命。
失去了阿什莎概念体对“神圣领域”的中和与对现实规则的干扰,天使军团的力量恢复了之前的统一与协调。更糟糕的是,裁决者似乎认为清除“异常变量”的任务已完成,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碾碎脚下这些顽抗的“蝼蚁”。
真正的总攻开始了。
不再是试探性的冲击,而是如同精密机械般的毁灭浪潮。天使军团分成了数个梯队,轮番对堡垒的核心护盾进行饱和式打击。金色的光矛如同暴雨般倾泻,在护盾表面炸开一团团刺目的能量涟漪。
“外层屏障过载!能量传导结构熔毁!”
“东侧第三区护盾发生器离线!”
“灵能储备下降至临界点百分之十五!”
Nova的警报声在指挥中枢内回荡,每一个冰冷的数字都代表着防线正在滑向无可挽回的深渊。更可怕的是,通讯网络被一种强大的灵子干扰彻底切断。艾丽西亚的指挥命令无法传出,各防御区段陷入了各自为战的混乱。堡垒内部,曾经被“心火”和共同信念压下去的绝望与恐惧,如同挣脱牢笼的野兽,再次咆哮着占据上风。
“顶不住了!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一个人类士兵丢下手中的弩箭,抱着头蜷缩在角落里,身体剧烈颤抖。
几名兽人战士围聚在一起,用本族语言激烈地争吵着,目光时而投向外面无尽的敌人,时而望向堡垒深处,似乎在争论着是战死还是寻找渺茫的逃生之路。
连一向乐天派的费舍尔,此刻也笑不出来了,他焦躁地抓着他那绿色的头皮,嘴里喃喃念叨:“完了完了,这次玩脱了,老大你的外挂怎么还没冷却好…”
兰德尔·里弗的身影在混乱的仓库阴影中一闪而过,他背上鼓鼓囊囊的包裹说明了他正在执行自己的“最终预案”。
堡垒,这座刚刚凝聚起一丝信念的孤岛,正从内部开始瓦解。
塞拉菲尔被霍布斯保护在一个相对稳固的掩体后。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弥漫在空气中,几乎要凝结成水的绝望、恐惧与混乱。这些负面情绪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刺穿着她刚刚觉醒不久的心灵。她努力维持着体表那层微弱的光晕,但这光芒在无边黑暗的冲击下,如同暴风雨中的孤灯,明灭不定。
她看到了艾丽西亚试图重整队伍时眼中的焦急与无力,看到了格拉克面对族人争吵时那压抑着怒火的痛苦,也感受到了远方魔王所在位置传来的、那种如同深渊般沉寂而庞大的计算负荷,以及…一丝被完美隐藏的、近乎虚无的疲惫。
就在这时,一段记忆碎片毫无征兆地闯入她的脑海。
那是戈尔,那位追寻痛苦的哲人,在面见魔王后,曾偶然对她说过的话:“…公主殿下,您可知,最极致的痛苦并非来自肉体,而是源于认知的撕裂与信仰的崩塌。但正是在这彻底的虚无中,如若还能找到一丝不灭的微光,那便是…真正的‘真实’。”
当时她并不完全理解,但现在,她感受到了。
堡垒正在经历的,正是信仰的崩塌——对科技的信仰,对力量的信仰,对团结的信仰,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似乎都变得不堪一击。
同时,另一股更加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意念,如同涓涓细流,汇入她的感知。那是来自堡垒之外,来自那片仍在微微闪烁的星穹之血。阿什莎最后的意志——守护“可能性”的意志,并未随着她的坠落而消散,反而如同种子,落入了焦土。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感知在她心中激烈碰撞、交织。
极致的绝望,与极致牺牲留下的希望火种。
忽然间,她明白了。
她的光明,她的“心火”,其本质从来就不应该是驱散黑暗,因为黑暗与光明本就是一体两面。它的真正作用,是“点燃”。
如同燧石敲击,迸发出的火星,落入准备好的薪柴。
塞拉菲尔猛地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她眼中不再只有纯净的白金色光芒,那光芒的深处,跳动起一缕温暖而炽烈的、如同实质火焰般的金红色!
她没有试图去安抚那些恐惧的情绪,也没有去驱散绝望的迷雾。她只是,将自己彻底敞开了。
以她为中心,一道无声的脉冲席卷了整个堡垒。
这道脉冲并非能量冲击,而是一种纯粹的精神共鸣,一种信念的广播。
在那瞬间,所有幸存者,无论种族,无论身处何地,都在脑海中清晰地“看到”了一幅景象:
——艾丽西亚在一次失败的指挥后,于无人处用拳头狠狠砸向墙壁,指节破裂,鲜血淋漓,但下一秒,她依旧擦干血渍,挺直脊梁走向战场。
——格拉克压下内心的暴躁,努力用生硬的大陆通用语,向一名人类盾卫解释兽人战术中的配合要点。
——一名矮人工匠在工坊爆炸的火焰中,用身体护住了最后一块关键的能量水晶。
——霍布斯不顾吸血鬼畏光的本性,冲进阳光直射的区域,只为抢救一箱珍贵的草药。
——甚至…还有兰德尔·里弗,在偷偷打包物资时,下意识地将一块掉在地上的、刻着孩童涂鸦的木牌,小心地塞进了怀里…
这些画面,是碎片,是瞬间,是埋藏在恐惧与自私之下,未曾泯灭的微光。
而塞拉菲尔所做的,就是将这些微光,汇聚、放大、点燃!
“醒来!”
她的声音不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每一个灵魂中响起,清澈、坚定,带着一种抚平一切焦躁的温暖力量。
“看看你们身边!看看你们心中!”
“我们并非因为强大而团结,而是因为团结,才拥有了面对强大的勇气!”
“那道光是假的!那片黑暗也是假的!”
“唯有我们彼此支撑的信念,才是此刻最真实的壁垒!”
嗡——!
白金色的光晕再次从她身上扩散开来,但这一次,截然不同!
光晕如同温暖的潮水,漫过每一个角落。被这光芒笼罩的人,心中的恐惧和绝望并未消失,但它们不再具有支配性的力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内心深处涌出的、难以言喻的温暖与力量。
那名蜷缩的人类士兵抬起了头,眼神中的涣散被坚定取代,他默默捡起了地上的弩箭。争吵的兽人战士们停了下来,彼此对视一眼,重重地碰了碰拳头,重新拿起了武器。费舍尔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嘴:“啧,小天使发威了!看来还能再苟一波!”
兰德尔的动作僵住了,他背着那个鼓鼓囊囊的包裹,站在原地,脸上阴晴不定。
艾丽西亚感觉到一股暖流注入四肢百骸,疲惫与焦虑被一扫而空,她举起长剑,清越的声音即使没有通讯网络,也仿佛能传递到每个人耳边:“为了生存!为了彼此!坚守阵地!”
格拉克发出一声震动墙壁的咆哮:“为了黑石!为了倒下同胞!撕碎那些鸟人!”
分散的防线再次被连接起来,不是通过线路,而是通过一种无形的信念网络。不同种族的士兵开始自发地配合,人类盾卫为兽人战士格挡,矮人工程师在黑暗精灵的指引下修复关键节点。
塞拉菲尔站在光芒的中心,脸色依旧苍白,但她的身姿却挺拔如松。她的“心火”不再仅仅是安抚,而是成为了链接着所有幸存者信念的灯塔与能源,在绝对的黑暗中,硬生生地撑起了一片属于“可能性”的领域。
她证明了,即使主神定义了现实,即使天使军团无可匹敌,但内心的光芒,由牺牲与守护点燃的光芒,同样是一种不可忽视的“真实”。
魔王站在观测窗前,看着内部监控画面中这奇迹般的转变,看着塞拉菲尔身上那与众不同的、蕴含着“信念”力量的光芒。他眼中的数据流微微一顿。
“检测到高浓度唯心侧灵子反应…性质:稳定化、协同化…效果:提升集体意志坚定性百分之四百以上…” Nova汇报着,“该现象…无法用现有物理模型完全解释。”
魔王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
“记录。”
“定义此现象为:‘信念奇点’。”
“其存在本身,即是对‘绝对现实’的一种…驳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