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拉菲尔在能量力场构筑的无形摇篮中沉睡了约六个标准时。期间,Nova一刻不停地收集着她睡眠状态下的生理数据:能量波动频率、灵子吸收速率、甚至那对光翼无意识扇动时搅动的微观能量涡流……所有这些都被转化为冰冷的数据流,汇入魔王的意识海和基地的主数据库。
当她再次睁开那双纯净的眼眸时,之前的疲惫已一扫而空,周身的光辉恢复了之前的明亮与温暖,甚至更显得凝实了几分。她好奇地打量着守候在一旁的Nova,发出一个带着询问意味的柔和意念波。
“个体状态:良好。能量水平恢复至97.3%。” Nova用平静的合成音回应,“根据计划,将进行环境适应性探索。请跟随我。”
一道引导性的柔和蓝光从Nova手中射出,指向实验室的出口。塞拉歪头看了看那道光,又看了看Nova,似乎理解了其中的意图。她轻盈地飘落地面,光足并未真正接触冰冷的金属地板,而是悬浮在离地几厘米的空中,乖巧地跟着Nova向外飘去。实验室的屏蔽门无声滑开。
门外,是巢穴主体通道。与实验室的绝对洁净和有序不同,通道内弥漫着一种战后特有的混乱与压抑气氛。空气中混合着血腥味、药品味、硝烟味、以及各种族士兵身上的汗味。伤员的呻吟声、技术人员的呼喊声、物资运输车的轮子碾过地面的声音隐约可闻。光线昏暗,只有墙壁上嵌入的幽蓝色灵能灯提供着基础照明。
塞拉一进入通道,立刻感受到了这种与她自身本质格格不入的“氛围”。她周身的光辉本能地微微涨大了一些,仿佛一个无形的净化力场,悄然驱散着周围一小片区域的污浊气息和负面情绪。几个正抬着损坏弩路过的哥布林吓了一跳,惊恐地贴着墙壁,眯起眼睛,不敢直视那温暖却让他们皮肤感到刺痛的辉光。
“记录:环境适应性反应。自主激活低强度净化光环。对负能量环境存在本能排斥与中和效应。” Nova一边记录,一边用引导光束示意塞拉继续前进。“无需担心。他们是友方单位。”
塞拉似懂非懂,但还是跟着Nova继续飘行。她们的目的地是位于基地下一层的临时医疗区。魔王批准了艾丽西亚的提议,进行“可控环境下的治疗能力测试”,同时也让塞拉接触更广阔的环境。
越靠近医疗区,那种痛苦、衰弱和死亡的气息就越发浓重。塞拉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她脸上愉悦的好奇渐渐被一种懵懂的忧虑所取代。她感知到了前方大量生命的流逝和极致的痛苦。
医疗区是由一个较大的洞窟匆忙改建而成,条件简陋。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草药味。数十名伤员躺在简陋的床铺上,人类、哥布林、猪头人甚至还有一名黑暗精灵。军医和几个略懂包扎的士兵忙得脚不沾地,但面对如此多的重伤员,他们的努力显得杯水车薪。绝望和痛苦的情绪几乎凝成实质。
当Nova带着塞拉菲尔出现在医疗区入口时,整个忙碌的区域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能睁开眼睛的人,都被那突如其来的、纯粹而温暖的光芒所吸引。
那光,并不强烈刺目,却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穿透力和安抚力,如同黎明破开长夜,瞬间驱散了洞窟中积郁的阴霾和绝望感。
“那…那是什么?”一个手臂包扎着、靠在墙边的人类士兵喃喃自语,他因失血而苍白的脸被光辉照亮。
“光…好温暖…”一个发着高烧、意识模糊的哥布林呻吟着,不自觉地向着光芒的方向蜷缩。
几名黑暗精灵医护人员则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脸上露出明显的不适和警惕,那光芒让他们本能地感到压抑和排斥。
塞拉没有在意这些目光。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眼前大量的痛苦所吸引。她纯净的眼眸中倒映着那些狰狞的伤口、扭曲的面容、流逝的生命力。一种深切的、源自本能的怜悯与冲动涌了上来。
她挣脱了Nova的引导光束,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飘向距离最近的一名重伤员。那是一名人类士兵,腹部被链枷撕开了一道可怕的伤口,肠子都隐约可见,军医已经给他用了大量的止血粉和绷带,但鲜血依旧在不断渗出,他的生命气息如同风中之烛, rapidly fading。
塞拉在他床边停下,小小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努力理解这种极致的痛苦。她伸出白皙的小手,悬停在那可怕的伤口上方。
没有咒语,没有仪式。
温暖而纯净的白金色光辉自然而然地从她掌心流淌而出,如同液态的阳光,轻柔地笼罩住那名士兵的整个躯干。
奇迹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
那肆虐的、暗红色的毁灭性能量(残留的圣光或武器造成的创伤)如同冰雪遇阳般迅速消融。翻卷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再生。破裂的血管闭合,新的肉芽组织疯狂生长。士兵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容逐渐舒缓,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重新变得有力而平稳,脸上甚至恢复了一丝血色!
不过十几秒的时间,那足以致命的重伤,竟然愈合了大半!虽然离完全康复还有距离,但生命危险已被彻底解除!
整个医疗区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超越他们理解范畴的一幕。
紧接着,巨大的哗然爆发开来!
“女神在上!神迹!这是神迹啊!”一个年长的人类士兵挣扎着想爬起来跪拜。
“活了!汉斯活过来了!”他的同伴喜极而泣。
哥布林和猪头人们则发出敬畏的咕哝声,下意识地远离又忍不住想靠近那光辉。
而那名黑暗精灵伤员则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将脸埋进了毯子里,似乎那光芒对他造成了额外的伤害。
塞拉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喧闹吓了一跳,收回手,光芒稍敛,有些无措地看向Nova。
但下一秒,她被更多的痛苦所吸引。她飘向另一个伤员,同样伸出手……
又一个伤员在光辉中脱离了危险。
然后是第三个……
她不知疲倦地重复着这个过程,遵循着最纯粹的本能,驱散痛苦,挽回生命。她周身的辉光因为持续的输出而似乎黯淡了一丝,但她的小脸上却洋溢着一种满足和……快乐?仿佛这就是她存在的意义。
Nova紧随其后,手中的扫描器始终对准塞拉和每一个被治疗的伤员。
“记录:治疗目标二,重度撕裂伤。生命体征稳定。”
“记录:治疗目标三,元素烧伤。组织再生速度惊人。”
“记录:光能消耗速率。计算治疗效率比。”
“警告:检测到黑暗精灵个体出现灵子排斥反应。建议停止对其治疗。”
就在这时,得到消息的艾丽西亚匆匆赶到了医疗区。她刚处理完防线的加固工作,银甲上还沾染着血迹和尘土。她站在入口,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那个光铸般的小女孩,正漂浮在一个个伤员之间,她手之所指,痛苦消散,创伤愈合,绝望被希望取代。那景象,神圣而温暖,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老团长,想起了“女神之泪”,想起了一些早已被埋葬的、关于“守护”与“慈悲”的信条。
但同时,她也看到了黑暗精灵的排斥反应,看到了哥布林们敬畏又恐惧的眼神,看到了Nova那冰冷不变的扫描姿态,以及……那个小女孩身上与这阴暗、血腥的魔王军基地格格不入的纯粹光明。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翻腾。欣慰、感动、茫然、警惕……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楚。这个由魔王“编译”出的生命,正在做着最符合她过去信仰的事情,而这场景却发生在这个代表着她现在归属的、冰冷而残酷的基地里。
塞拉似乎感受到了艾丽西亚的到来。她治疗完手头的一个哥布林伤员,转过身,看向了入口处的银骑士。她歪着头,纯净的眼眸中再次流露出那种好奇与淡淡的悲伤。她记得这个气息,这个“悲伤的姐姐”。
她向着艾丽西亚的方向,轻轻发出了一道意念:
“姐姐……不难过……光……能治好……”
艾丽西亚浑身一颤,面甲下的嘴唇紧紧抿住。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看向Nova,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问道:“Nova大人,这样……持续治疗,对她的消耗有多大?需要阻止吗?”
Nova回答道:“能量消耗显着,但处于可控范围。其本能驱动行为,强制中断可能引发未知应激反应。目前治疗行为数据收集价值极高。建议持续观察。”
理性而冰冷的回答。
艾丽西亚沉默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她只是站在那里,如同一座沉默的银色雕像,看着光辉与生命在眼前舞动,看着希望与不适在此地交织,内心深处的裂痕,似乎因这光而变得更加清晰。
塞拉见艾丽西亚没有回应,似乎有些失落,但很快又被新的伤员吸引,继续着她的治疗之旅。
温暖的辉光驱散着医疗区的痛苦与阴霾,却也无声地照亮了这座深渊堡垒中,那愈发难以调和的矛盾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