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流转着璀璨金芒的眼眸,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目光温润,却带着一种俯瞰时间长河的威严。
苏轻言的大脑已经不是停止运转,而是彻底熔断了。
她张着嘴,喉咙里像是被灌满了灼热的岩浆,每一个字都被烧成了灰烬,发不出半点声音。
新天条?
守护亦是道?
这已经不是在颠覆了。这是在元序古神建立的、以弱肉强食、冷酷飞升为基石的旧世界废墟之上,悍然打下了一根属于新时代的基桩!
“她……她……”苏轻言指着半空中的林碧痕,那根曾经拨动无数人心、颠覆无数战局的纤细手指,此刻正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着,仿佛承载了万钧之力,“她……在创造属于她的……天道?”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九天神雷,劈得她神魂俱裂,浑身冰冷。
“不,还不够。”
半空中的林碧痕,轻轻摇头,否决了这个足以让世间所有修士疯狂的猜测。她的动作,有了新的变化。
她抬起光洁如玉的右手,纤细的手指对着下方那片被神威碾成虚无、连法则都已破碎的山谷,遥遥一握。
一个无比简单的动作。
刹那间,天地震怖,风云倒卷!
被元序古神影像毁灭的一切,那些化为齑粉的山石、枯萎的草木、蒸发的灵气,甚至连光与暗的残骸,所有物质与能量的碎片,都在这一握之下,被一股霸道却又慈悲的意志强行召回、汇聚!
它们不再是无序的哀嚎。
它们被一种全新的、充满“守护”烙印的法则强行重组、熔炼、净化、新生!
一个拳头大小、通体漆黑如永夜深渊、表面却流淌着点点碎金般星芒的球体,在山谷的中心位置凭空凝聚。
它出现的瞬间,周围的光线都为之扭曲,空间塌陷,仿佛整个世界的重量,过去与未来,都被强行压缩在了这一点之上,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鬼厉、苏轻言、燕如玉,三人的心脏都在同一时刻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骤然停跳。
胸口传来一股难以言喻的窒闷感,仿佛灵魂都被那颗小球的引力捕获,即将被拖入其中。
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颗看似脆弱的球体里,蕴含着足以将这个牢笼界毁灭一万次,也足以创造一个崭新宇宙的恐怖能量。
“那……那是什么鬼东西……”燕如玉的嗓音干涩沙哑,她从那球体上,同时感受到了极致的毁灭和极致的生机,两种截然相反又完美融合的气息,让她头皮发麻,握着血色长枪的手心早已被冷汗浸透。
林碧痕的身影从空中缓缓落下。
她赤着双足,轻盈地踩在刚刚破土重生的青翠草地上。草叶上的露珠没有破碎,反而像拥有了生命一般,亲昵地向上滚动,轻吻着她莹白的脚踝。
她一步步走到那颗悬浮在半空的“种子”面前,伸出手,用一种仿佛对待初生婴儿般的温柔,轻轻托住了它。
那颗蕴含着毁天灭地能量的球体,在她掌心温顺得像一只收起了所有利爪的小猫。
“我差评了元序,借了这方天地的所有的怨,再加上我的‘差评’。”
林碧痕的言语轻描淡写,内容却石破天惊,她指尖轻轻摩挲着球体漆黑的表面,那点点流淌的金芒随着她的动作而闪烁,如同沉睡的星河。
“所以,算是一个新纪元的……火种吧。”
她歪了歪头,似乎在认真思考,然后满意地点点头。
“就叫你,纪元之种。”
苏轻言和燕如玉已经不由自主地凑了过来,两人死死盯着那颗黑色球体,连呼吸都忘了。
这玩意儿……是一个新世界的开端?开什么玩笑!创世这种只存在于最古老神话中的事情,是她们能亲眼目睹的吗?
鬼厉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的目光死死地从那颗“纪元之种”上移开,重新牢牢锁在林碧痕的脸上。她的眼神清澈灵动,没有了刚才俯瞰众生的神性,也没有了被怨念吞噬的疯狂。
她还是她。
这个认知让他紧绷到极点、濒临崩溃的神魂,终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动。
“我的道,是‘差评’,是打破一切不公的旧秩序。
差评,是我的本能,也是专长。”林碧痕抬起眼,平静地看着他,仿佛能看穿他被十年寒冰包裹的灵魂深处。
“但毁灭之后,需要有人来守护新生,我才不做狗屁的天道。”
她的声音很轻,却每一个字都化作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鬼厉的心上。
“你的执念,你那份宁可与世界为敌也要守护一人的心,是这世上最肥沃、也最适合孕育它的土壤。”
“我……”
鬼厉张了张嘴,喉咙滚动,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的心在这一刻掀起了滔天巨浪!
那份执念,是他的一切!是他之所以还是“鬼厉”而不是一具行尸走肉的唯一支柱!那是他与那个绿衣姑娘之间最私密、最神圣、不容任何人触碰的领域!
可现在,林碧痕却要他用这份只属于碧瑶的执念,去孕育一个他妈的全新的纪元?
这太过荒谬!太过沉重!太过……亵渎!
他下意识地想要拒绝,想要嘶吼,想要告诉她,那份执念不属于这个世界,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那个沉睡在冰冷石室里的绿衣姑娘!一个念头、一丝一毫都不能分给旁人!
“你不必现在就懂。”
林碧痕似乎看穿了他内心的挣扎、痛苦与狂怒。
她没有再多言,只是屈指一弹。
那颗“纪元之种”便化作一道深邃的黑光,无视了一切护体真元与肉身阻隔,决绝地、深深地没入了鬼厉的胸口。
“唔——!”
鬼厉发出一声压抑至极的闷哼,身体剧烈地一震,猛地向后踉跄半步。
那一瞬间,他没有感觉到疼痛,而是感觉到……重。
无法形容的重!
仿佛有一亿颗星辰在胸中同时爆炸,又瞬间坍缩成一个奇点。
他仿佛背负起了整个世界的过去与未来,背负了亿万生灵尚未诞生的命运,听到了无数文明从诞生到灭亡的悲歌。
更让他神魂战栗的是,那颗种子在他的体内,竟与他那份燃烧了十年、几乎要将他自己都焚烧殆尽的执念,产生了某种奇异的、贪婪的共鸣!它像一个饥饿的婴儿,开始汲取他那份对碧瑶的思念与爱意作为养分!
“带着它,活下去。”
林碧痕看着他,眼神里有一闪而逝的复杂与期许。
“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它,自然会发芽。”
当你真正领悟守护的真意时,当你不再将守护局限于一人,而是愿意守护她所爱着、也爱着她的这个世界时……你的碧瑶,或许也能在新的纪元里,沐浴着你的守护之光,获得真正的……新生。
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只是化作一个深邃的眼神,留给了他。
做完这一切,林碧痕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那股高深莫测、执掌生灭的气质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她又变回了那个让人熟悉的、带着几分跳脱与随性的模样。
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浑身骨节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悦耳轻响,脸上写满了“大功告成”的满足感。
“好了,今天的差评超额完成,收工!”
她扫了一眼旁边已经完全石化、仿佛灵魂被抽走的苏轻言和燕如玉。
“喂,军师,杀神,都别愣着了。”她又侧耳听了听,感应着远方伙伴的气息,“凤舞应该快回来了,灵犀也该等急了。”
她一拍手,兴致勃勃地宣布:
“肚子饿不饿?我们去找点东西吃吧?突然好想吃冰糖葫芦!”
“啊?吃……吃东西?”燕如玉的大脑还停留在“纪元之种”、“孕育新世界”的宇宙级震撼里,一时没能转过弯来。
刚刚还在论道、创世、托付未来,怎么下一秒就要去吃糖葫芦了?这思维的跳跃幅度是不是比从凡人到成神还大?
苏轻言则是扶着额头,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她的世界观在今天被反复碾碎、重塑、再碾碎,现在已经是一片无法思考的混沌浆糊。她看着林碧痕那张写满“我饿了,快去吃饭”的脸,第一次对自己引以为傲的智谋和推演能力,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或许,真正的顶级大佬,思考回路都是这么……清奇且务实的?
鬼厉缓缓抬起头,看着那个正兴致勃勃拉着燕如玉,讨论着糖葫芦是吃山楂的还是吃山药豆的背影,又低头,一手死死按住胸口。
那里,一份关乎世界未来的重量,正在与他十年不灭的执念,缓缓交融。
他忽然觉得,或许……她说的对。
自己不必现在就懂。
只要……跟着她,活下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