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一切都静止了。
风停了，迷雾不再翻滚，连远处偶尔传来的鬼哭狼嚎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鬼厉的世界里，只剩下他自己那擂鼓般的心跳，和一道站在焦黑石碑前的绿色背影。
是他疯了吗？
十年了。整整十年，三千六百多个日夜，他都在重复着同一个梦。
梦里，是满月井下，那张倒映出的含笑俏脸，清澈的眼眸里是他从未见过的光。
梦里，是小痴墓前，她依偎在他身侧，说出“你若死了，我便陪你一起”的誓言；
梦里，是青云山巅，诛仙剑阵毁天灭地的光芒中，她义无反顾地张开双臂，用血肉之躯为他挡下那绝世一击……
他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死灰，冰封万里。
他以为自己的心早已随着那个黄昏一同死去，化作了噬魂棒上永不消散的戾气，变成了这具行尸走肉的躯壳。
可当那个背影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与记忆深处分毫不差的侧脸时，那座冰封了十年的心湖，轰然炸裂！
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克制，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他那坚不可摧的道心，寸寸龟裂！
压抑、痛苦、思念、悔恨，还有那不敢宣之于口的、疯魔般的希望……无数种情绪汇聚成一股灼热的岩浆，从他胸腔深处喷涌而出，撕裂了他的喉咙。
“碧——瑶——！”
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从鬼厉的喉咙深处迸发而出，那声音震荡着死泽的迷雾，连空气都为之颤抖。
那不是人的声音，更像是被困在炼狱深处十年的孤魂，发出的第一声、也是最后一声泣血悲鸣。
周小环被这声嘶吼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小脸惨白。
随着这声悲怆的怒吼，鬼厉手中紧握的噬魂棒黑气冲天！
那根融合了天下至凶至邪之力的法宝，此刻彻底与主人的心意相通，将他十年来的疯魔、十年来的痛苦、十年来的无尽煞气，尽数凝聚成一道漆黑如墨的毁灭洪流！
这股力量已经完全失控，它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前方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身影！它要确认，要触碰，哪怕代价是毁灭一切！
黑色的煞气所过之处，地面龟裂，草木枯萎，连空间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周小环吓得魂飞魄散，抱着小狐狸瑟瑟发抖，连尖叫都发不出来。
小狐狸更是炸毛成了一颗球，嘴里念叨着：“完犊子了！这怨气浓度，怕不是连地府的KpI都超额完成了！”
“卧槽，哥们你冷静点！上来就开大，不讲武德啊！”林碧痕心里疯狂吐槽，脸上却平静得过分。
面对这足以让任何正魔高手都为之色变的一击，她甚至连防御的姿态都懒得摆，只是那么静静地站着，缓缓地、完整地转过了身。
她的眼神清冷如高天之月，却又带着一丝无人能懂的怜悯与哀伤。
下一秒，让鬼厉毕生难忘的画面出现了。
那道狂暴无匹、仿佛能吞噬天地的黑色煞气，在奔腾到林碧痕身前三尺的范围时，骤然停滞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没有灵力对冲的爆炸，甚至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只见林碧痕周身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层淡淡的、温暖的功德金光。
那滔天的煞气，在接触到这层金光的瞬间，便如同冰雪消融，青烟入水，被悄无声息地化解、净化，一寸寸地消融、最终化为虚无。
整个过程安静得可怕，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击，只是一个无聊的幻觉。
硝烟中只有鬼厉粗重的呼吸声。
鬼厉僵立在原地，他手中的噬魂棒依然散发着狂暴的黑气，但他的眼神却完全呆滞了。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无法理解。这股力量……远比他想象的要强大，也……远比他想象的要陌生。
他的噬魂棒，融合了天下至凶至邪的“摄魂”与“血玉”，十年间饮血无数，早已是世间一等一的凶戾法宝。
刚才那一击，是他情绪失控下的全力爆发，就算青云门的掌门道玄亲至，也绝不敢如此轻描淡写地接下！
可这个女人……
她什么都没做。
她只是站在那里，就让这股力量凭空消失了。
这算什么？
被动技能？领域效果？传说中的“王之蔑视”？还是“反弹所有异常状态”？
“姐姐，好厉害！”周小环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林碧痕，小狐狸也从她肩头探出头，狐狸眼瞪得滚圆，嘴里发出“叽叽”的惊叹声。
林碧痕没有理会周小环的赞叹，她的目光始终落在鬼厉身上。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个男人内心深处翻涌的绝望与撕裂，那种刻骨铭心的痛苦，几乎要将他的灵魂撕碎。
“公子，她、她是不是……”身后，鬼王宗的弟子们也傻眼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一幕。
鬼厉冰冷了十年的脑子，第一次感觉有点不够用了。
他无法理解，这股纯净、温暖、仿佛能荡涤世间一切污秽的力量，究竟是什么。
它远比他见过的任何佛门金光都要宏大，也远比他想象的要……陌生。
这不是碧瑶的力量。
绝对不是。
巨大的失落感与更加巨大的困惑，如两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心脏。
林碧痕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世界观崩塌的样子，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帅哥你谁？上来就对我释放十年份的负能量大礼包，真当我是情绪垃圾桶了？
她朱唇轻启，声音清脆，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疏离，说出了那句对他而言，最残忍、也最真实的话。
“我能感觉到你的悲伤。”
鬼厉的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希冀的光芒。
她能感觉到！她能感觉到我的痛苦！这意味着，她或许就是……
然而，林碧痕接下来的话，却如同一盆零下一百度的液氮，兜头浇下，将他心中那点火星彻底浇灭。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