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的红木大门紧闭,几缕残阳从雕花窗棂的缝隙间挤进来,在青石地板上投下支离破碎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陈年木料与旧茶渍混合的沉闷气息。
七叔公端坐在右侧首位的太师椅上,枯瘦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紫檀木扶手。他身着深灰色对襟褂子,满头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那双眼睛里透出的精光锐利如鹰。
族长,这件事不能再拖了。
他声音不高,却让满室顿时鸦雀无声。坐在下首的三叔公不安地挪动着肥胖的身躯,不自觉地擦拭着额角的汗珠。
江淮山端坐主位,面色看似平静,指尖却在扶手上无意识地画着圈。
七叔指的是哪件事?江淮山缓缓开口。
七叔公冷笑一声,目光如刀锋般扫过站在厅中的觉凡:还能是哪件?就是这位觉凡师父,该留还是该走的事。
觉凡垂眸静立,僧袍下的手指微微蜷缩。江星云站在他身侧半步之遥,今日穿着一袭月白色旗袍,双手紧紧攥着衣角。
觉凡师父助我江家破解风水局,此乃大恩。江淮山说道。
恩情自然要报。七叔公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但祖训写得明明白白,能解江家危局的僧人,须娶嫡女为妻。如今风水局已破,这位觉凡师父若是不愿依循祖训......
他顿了顿,将茶盏重重放在桌上:那就请觉凡师父带着星云这丫头,早日离开江家。
江星云脸色瞬间惨白,手指死死揪住旗袍下摆:七叔公此言何意?觉凡师父为助我们才身受重伤,如今伤势未愈,怎能就此赶他离去?
三叔公突然嗤笑一声,脸上堆着虚伪的笑意:星云啊,不是三叔公说你。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整日跟在和尚身边转悠,成何体统?
这番话如同耳光般扇在江星云脸上,她眼圈顿时红了,紧咬下唇。
觉凡忽然抬眼,目光平静地看向三叔公:施主慎言。
他声音不高,却自有一股威势,让三叔公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怎么,我说错了?三叔公强撑着气势,你们整日形影不离......
三叔!江淮山猛地一拍桌案,注意你的言辞!
厅内顿时陷入死寂。
七叔公慢悠悠开口:族长息怒。老三说话是直了些,但道理不差。祖训不可违。既然觉凡师父不愿娶江岚,那就请自便。至于星云......
他瞥了眼江星云:一个旁支的丫头,整日与外男厮混,也该好好管教了。依我看,送她去城外静心庵住些时日。
江星云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望着七叔公。
七叔公,您不能这样......她声音发颤。
为何不能?七叔公冷声道,江家的规矩,还轮不到你一个小丫头置喙。
觉凡轻轻蹙眉。他能感受到江星云的恐惧,也能察觉到丹田处传来的隐痛。
诸位施主,觉凡缓缓开口,小僧在贵府养伤,确实多有叨扰。待伤势稍愈,自会离去。
伤势?七叔公挑了挑眉,什么伤势能让破解阴煞局的高人,在我们府上住半个月?
就在这时,议事厅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管家福伯推门而入,径直跑到江淮山面前,面色惨白。
族长,不好了!市里的刘秘书长带着公子来了,说是听闻我们府上请了高人,特地前来求助!
江淮山一怔:刘秘书长?他如何得知?
福伯擦拭着额角的汗珠:是文物局的张局长说的!现在刘秘书长的公子得了怪病,医院查不出病因......
厅内众人脸色骤变。几个原本作壁上观的族老交头接耳,三叔公的胖脸更白了,连七叔公都坐直了身子。
江淮山深吸一口气,看向觉凡:觉凡师父,您看......
觉凡能感觉到体内佛力运转不畅,但还是轻轻点头。
小僧随缘而行。
众人正要往厅外走去,七叔公突然起身:族长!就算他要为刘秘书长诊治,此事了结之后,他和星云丫头的事,也必须有个交代!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议事厅内回荡。
觉凡脚步微顿,没有回头。江星云跟在他身后,能看见他后颈渗出的细密汗珠。
走出议事厅,外头的阳光有些刺目。觉凡眯了眯眼,丹田处的疼痛愈发明显。江星云悄悄向他靠近了些,一股淡淡的清凉气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让那疼痛稍稍缓解。
对不起......她小声说道。
觉凡轻轻摇头,目光望向远处的前厅。
前厅方向传来隐约的动静,似是有人在焦急地踱步。福伯小跑着在前引路,不时回头看向觉凡。
江淮山走在觉凡身侧,压低声音:刘秘书长是市里的要员,就这么一个独子......
觉凡没有接话,只是默默感受着体内的佛力。
江星云紧紧跟随,能感觉到觉凡的气息越来越紊乱。今早她被叫去祠堂参加族会,离开他不过一个多时辰,回来就见他面色苍白。
前厅的门越来越近,里面的声音也愈发清晰——一个男子的声音又急又怒:你们江家说的高人呢?怎么还不来?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觉凡在门前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僧袍下的手指悄然结了个佛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