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桂英扔下令箭,清脆一响,在帅帐中激起一圈冷气,“来人,重打四十军棍!”
令出如山,差人立刻得令,左右执戟,架住杨宗保便往帐外拖去。
帅案后,杨景微微点头,眼神深处掠过一抹赞许。女将军初登大位,首日执法便能不徇私情,确有大将之风。他虽是宗保之父,却暗中竖起大拇指:执法如山,大义灭亲,做得对!
孟良却急了。他一看这阵仗,直觉不是演的,真要动家法。刚成亲三天的夫妻,桂英就下死手,丈夫这板子要是下得狠了,怕是床都下不了。这哪是治军,这是杀鸡给猴看,顺带吓他们这些当兵的。
“哎哎,穆元帅!”孟良上前拦在中军阶前,脸上挂着尴尬又焦急的笑,“息怒息怒!先锋官虽误了卯,但这人不是故意的呀,您就饶了他这一回吧?”
穆桂英眉头紧锁,声音冷硬:“孟将军,军纪如铁,杨宗保既为先锋官,更应以身作则。他首日误卯,不惩不示,将来谁还听令?本帅不准人情!”
帐中一片沉寂。
孟良傻了,转头看焦赞、岳胜、岑林几人,一通比划。几个老将心领神会,急忙前来跪地:“元帅息怒!宗保失误,我们愿以战功为他赎过。”
孟良也跟着跪下:“穆元帅,我这些年在军中立了几次功劳,您翻功劳簿看看,都不要了,全给他抵罪。”
穆桂英看了一眼帐中跪了一片,只杨景端坐不语。她心中五味杂陈:宗保是她的丈夫,他们成亲未久,情意正浓。可今日她是主帅,若因一己私情徇私法令,今后何以服众?她深吸口气,眼神一冷:“众位将军,桂英心领。但军营不是绣楼,讲的是令行禁止,赏罚分明。拖下去,照军法执行!”
宗保被带至帅帐外刑台,按倒在刑凳之上。两名执刑军士手持乌漆板子,面无表情,“啪!”地一声,第一板子便实实落在宗保后腰。
杨宗保紧咬牙关,一声不吭,面肌微抽,冷汗涔涔而下。他恨桂英,恨她毫不留情:“你当了元帅,就真是天子了?你打我,等你退了帐,看我不让你哭着赔罪!”
穆桂英坐在帅案之上,听着“啪、啪”的板子落下,脸色苍白,指节紧握。每一声都像是打在她心口。可她不能动。她不是穆桂英,而是元帅穆某。
杨景低头不语。心疼儿子,可更多的是欣慰。他早年挂帅,也是这般刚硬;今日见儿媳能下这狠手,他知边关无忧了。
四十军棍落罢,执刑军士高声请验:“请元帅验刑!”
穆桂英沉声道:“退下。”
杨宗保被人搀起,双腿发抖,咧着嘴,面如铁灰。他发髻散乱,汗水打湿鬓角,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回帐中。
穆桂英望着他,语气毫不动摇:“先锋,打你可屈?”
宗保咬着后槽牙,眼神阴沉如夜:“不屈。”
“好。”桂英点头,“军中有规,初犯可宽。本帅允你十日休养,若再犯,照律加倍。”
宗保一句话不说,眦牙咧嘴走下大帐。
众将面面相觑,心中俱凛。孟良悄声道:“这新帅当真铁血,一板一眼,这以后的日子……咱们还是守规矩吧!”
桂英望着宗保的背影,眼中一闪即逝的疼惜,她知道,这一棍不只是打在丈夫身上,也砸碎了他们新婚的柔情蜜意。
待众将散尽,穆桂英唤住杨景:“父帅,儿媳初掌军政,才疏学浅,若有不当之处,恳请父帅多多指点。”
杨景点头:“你今日不辱军威,为父敬你。边事繁重,从此咱们同心协力,共破恶阵。”
随后,杨景详细讲述大辽诸将、兵力、阵法部署,为穆桂英理清战局。穆桂英又请任道安入营面议。
任道安讲明天门阵设于九龙山口,阵门乃“鬼魂阵”,由阴魂妖术混合迷阵守护,需先破此方能窥阵内真形。之后是“青龙阵”,为动阵主核。穆桂英记在心头,恭敬一礼:“弟子谨记仙长教诲,明日整兵出征,先取阵门。”
任道安临别言道:“贫道愿走访四方,邀得高士名将共破恶阵。”
穆桂英送至营门,目送道人离去。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穆桂英卸甲更衣,披上家常素衣,步入寝帐。帐内,灯火昏黄,杨宗保趴在床上,脸埋枕中,沉默不语。
丫环玉萍、石萍悄悄退下。穆桂英坐到床边,柔声道:“夫君,受苦了……”
宗保一动不动,冷冷哼了一声,把脸撇到另一侧。
桂英叹了口气,想掀他后衣看伤,却被宗保一把挡住:“别碰!”
穆桂英见宗保依旧冷脸生闷气,便亲自下厨熬了一碗燕窝粥,又做了两道他最爱吃的菜,热着端来,用托盘小心放在床边:“夫君,还在生我的气么?”语气温柔,满眼都是歉意。
宗保猛地坐起,抬手一挥,托盘摔得粉碎,热粥溅了一地,盘碗碎声刺耳:“你眼里还有我?你是元帅,我是什么?你当众打我,叫我拿什么做人?从今往后,阳关道你走,独木桥我走!杨家门里,没你这穆家人!”
说罢,他挽起袖子,怒火中烧,一步步逼近。
桂英一怔,显然没料到他反应这般激烈,眼圈顿时泛红。她强忍住眼泪,语带冷意:“原来边关少帅也不过如此心胸狭隘、意气用事。我穆桂英认错人了,错把蝇虎当神龙,真是可悲。”
“你骂我?”宗保暴喝一声,抡拳就要动手。
穆桂英却伸手擎住他手腕,眼神冷冽:“你想干什么?你是先锋官,我是统帅,军中有军纪!难道就因为我是你妻子,你就可以目无军法?你误卯误了,若换作旁人,我也一样重打四十。你要我徇私?你要我为了你,做一个徇情枉法的主帅,如何服众?”
宗保被这番话噎得脸涨通红,一时说不出话来,嘴里却还是倔强:“少拿大义压我!你要威风,你去威风别人!我杨宗保,还没怕过你!”
桂英眼神一冷:“好!你不是一次次上山把我请回宋营的吗?如今话翻脸就翻脸,那就从此别见。”说着,她转身就走。
宗保一惊,原本是想耍个性子,哪想到桂英真要一走了之。他顿时慌了,却又拉不下脸去低头认错,只得灵机一动,猛然捂住伤处:“哎哟……哎哟哟,疼死我了……”
穆桂英回头一看,见他满头大汗,眉头紧皱,哪还舍得生气?她快步上前,坐到床边,握住他的手:“夫君,一夜夫妻百日恩,怎会不疼你?可军法如山,我若护你一人,那要如何服众?”
宗保听得心头一震,目光落在她疲惫却仍柔和的脸上,顿觉羞愧。几息之后,他低声道:“贤妻,是我糊涂,叫你为难。你说得对,军法无私,我服了。”
桂英抚着他的手背,轻声问:“伤口还疼吗?”
宗保勉强一笑:“有你陪着,不疼了。”
两人四目相对,一笑泯恩仇,重归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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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穆桂英整军备战,亲率大军出征九龙山。
她与杨景定下计划:由杨景留守城中,她则统率岳胜、孟良、焦赞等将领出战。
军中挑选出两万精锐士卒,个个身强体壮,胆气过人。为防天门阵妖异之气扰人心神,穆桂英将降龙木一劈为三:最坚一段长三尺三寸,以红绸缠绕,由她亲自背在身后;剩下两段削成短片,发给每个将卒,嘱咐夹于耳旁;木香清冽,通窍醒神,士卒闻之,精神陡振。
兵器、盾牌、弓弩、绳索、战鼓等物资也一应齐备。待一切就绪,穆桂英一声令下,旌旗烈烈,铁甲森森,大军自边关出发,直指九龙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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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蜿蜒,云雾缭绕。越是接近天门阵所在,山中越是气象诡异。
起初阳光明媚,未过半程,便见浮云翻涌、日光尽敛。一阵阴风卷来,林间松涛怒号,远处传来猫嚎虎啸,声声凄厉,仿若鬼啼。
士卒中开始窃窃私语:
“喂,今天几号?”
“六月二十七。”
“记住这日子吧……也许是咱的忌日。”
“胡说八道!你听,鬼哭狼嚎的。”
“别怕!咱有降龙木,妖邪不敢近身。”
“可……我怎么舌头都打卷了?”
“你那是吓的,冷汗都冒了……”
穆桂英听在耳中,朗声喝道:“弟兄们!邪不胜正!咱们身佩降龙木,护身辟邪,谁敢来犯?‘十年是旺运,神鬼不敢欺’!都给我打起精神,稳住步伐,跟我杀进这妖阵!”
她一马当先,披挂金甲,手执长枪,凤眸如炬,声音中透出一股令人振奋的力量。
士卒们受了鼓舞,重新整队,高喊杀声,浩浩荡荡朝九龙山逼近。
再走出两里路,山势突变,宋军踏入一处天然狭谷。道路如蛇蜿蜒,七拐八转,越走越窄。两侧是峭壁夹林,枝叶浓密得仿佛交缠成网,压得头顶只剩下一线灰蓝的天空。阳光被密枝吞噬,整条山路如陷入幽暗甬道,阴风四起,静得能听见自己铠甲摩擦的声响。
地面枯叶腐草积得厚重,踩上去软软塌塌,像是踩在死人堆上。每一步都像踩进陷坑,稍一失神,脚踝便如被幽手拽住。前军行进时,忽听一声惨叫:“嗷!”紧接着“扑通”一声,一个军卒掉入坑中,满脸惊恐:“鬼、鬼把我腿给拽住了!”
他身边的兄弟连忙伸手把他拉上来,然而惊恐已传开。众军士面露惧色,手握兵刃却胆寒无比,步伐乱了节奏,几乎寸步难行。有人低声喃喃:“是不是撞了煞?怎么越走越像送命的路?”
穆桂英眉头紧锁,前方虽无兵锋,却步步杀机。她沉声下令:“鸣金击鼓!”
孟良一愣:“元帅,这……这时候不合打鼓吧?临死之前来个伴奏?”
“山鬼野物惧震耳之声,妖障之地,要以声破邪。”穆桂英果断道。
顷刻之间,锣声“当当”响起,战鼓雷鸣,声震谷底,回音滚滚,犹如怒涛。随着金鼓齐鸣,树林间那诡异的阴影与野兽惨嚎忽然间戛然而止,仿佛被撕裂的幻境瞬间崩塌。军士们惊魂稍定,仿佛有了依靠,紧握兵器,重新站稳脚跟,整顿阵列。
这一段鬼魂阵的入口,就设在这片狭谷之后。
穆桂英知道,这第一道阵门不是寻常陷阵之地,而是天门阵中“鬼魂阵”。此阵名声赫赫,乃是护国军师颜容亲设,由其门下大弟子王子灵主持,副阵主是大都督熊贵山。
据密探回报,王子灵精通邪术,能使妖魂鬼魅扰心致幻;熊贵山则驻守洞门之巅,手下副将四员、番兵七千,沿山布防,设伏设陷,三层防线环环相扣,乃铁桶死地。两侧山林皆有暗哨,弓手埋伏于草丛、树洞、岩后;而主阵位置则是两山对峙间的一道山洞,洞口之上以巨石垒墙,设箭眼、望孔,伪装成山体的一部分。暗藏杀机。
当穆桂英率军抵达飞虎峪口时,熊贵山已得探子回报。他坐于洞顶,仰望山下旗阵森森,冷笑一声:“区区一女子,也敢挑战阵门?待我令妖音扰心,让她知难而退。”
岂料穆桂英反以金鼓破咒,鼓声震动山林,使原本压制宋军心神的阴风妖气尽数消散。熊贵山不禁面色一变:“竟有识阵者。”
随即他冷声下令:“五营四哨,听令死守阵门。来者必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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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桂英英姿飒爽,披挂整齐,策马走在最前。身侧有岳胜、杨兴两将护左,孟良、焦赞护右。她目光如炬,扫过前方,洞门之路蜿蜒向上,但周围无侧路,惟有正面攻阵一途。
焦赞压低声音靠近:“元帅,你看那左边最高那处山头,上次的妖物就是从那处飞出的。”
桂英目光凝注那山头白云缭绕,树木葱茏,似乎与常山无异。但她已将其记在心中,冷冷道:“知道了。”
再前行一里,军阵已进至阵门下方。就在此时,山顶石墙之后,一声呼啸响起,随即万箭齐发,铺天盖地的羽箭带着破空声倾泻而下。
宋军尚未成阵,猝不及防,顿时被射得血溅当场,惨叫震天。
“护元帅!”岳胜一声怒喝,举盾扑上为穆桂英挡箭。孟良焦赞也立刻挥刀拨打飞箭。
混乱中,士卒惊惧之下欲往道路两侧闪避,却不知两侧早布陷坑滚石。有人落入深坑,被削岩巨石砸中脑门,血洒当场;有人跌入荆棘,动弹不得。战阵顷刻大乱。
穆桂英心如明镜:“敌伏在明我在暗,不能硬拼!”
她沉声发令:“郎千、郎万、岑林、柴干清扫道路两侧伏兵!杨兴,带敢死营攀爬崖顶,拔除石墙伏敌!岳胜,调盾牌兵向前列遮护,稳住阵脚!”
“得令!”
随着号角再次吹响,各部飞速行动。藤绳甩出,盾阵如墙。敢死军攀崖冲锋,挥刀破枝砍敌。左右清扫队列横扫林间伏兵,将敌人逐个剿除。
但情势依旧胶着。敌在高位,宋军仍受压制。岳胜额头渗出冷汗,咬牙请命:“元帅!若战再不转机,恐全军折损是否暂且退兵再谋?”
穆桂英盯着前方山洞,眉头紧锁。
忽然,她抬头望见洞口之上,一杆黑底金字战旗猎猎作响,赫然写着
“天门阵”三字!
她胸口一紧,仿佛被一把火猛然点燃,怒火瞬间窜上喉头,几乎要从齿间迸出。
穆桂英一声冷哼,抬手摘下镇天弓,抽出鱼尾箭,指尖略一颤动,认扣添弦,眼神如寒星锁定洞门之上的系旗绳索。
“嗖!”
箭矢破空而出,如惊雷闪电,直射而去。只听“喀嚓”一声,悬在阵顶的“天门阵”大旗绳断旗坠,巨幅阵旗顿时如落叶般飘然坠地,盖在洞门前,引起敌阵一片哗然。
山巅之上,熊贵山神色骤变阵旗一倒,便等于阵眼动摇。他咬牙怒吼,立刻命亲兵重竖旗帜。正当一名辽兵刚爬上岩顶要扯绳复挂之际,又一箭破空,血光乍现,那人惨叫着翻身栽落,正中前胸,倒地毙命。
熊贵山还未回神,副将多尔臣已怒火中烧。此人出身猎户,最擅飞镖,眼见元帅屡遭羞辱,顿时怒发冲冠,暴喝一声,手起镖出,三道银光一闪而出,直奔穆桂英面门。
众将大惊:“元帅小心!”
只听“咚”的一声,穆桂英伏倒马背,飞镖贴着发鬓飞过,擦出一道寒光。山顶之上,多尔臣已狂笑出声:“中了!她死定了!”
笑声尚未落下,穆桂英忽然从马背挺身而起,眼神冰冷如刀,双臂一展,三枚飞镖划出疾影,竟原封不动地反打回去。
“噗噗噗!”
三声闷响,飞镖分中多尔臣咽喉、心口、丹田,镖势精准而沉猛,他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倒地气绝。辽军军心顿乱,一时间喊杀之声四起,阵脚大乱。
熊贵山面色铁青,眼中惊恐交加。他明白,这阵门若再丢,天门阵首战即溃,韩昌和颜容必不会放过他。来不及多想,他带三名副都督与百余精锐亲兵,顺着早设的密道绳索匆匆下山。
那密道是他亲自命人修建几十条粗绳高悬石岩之上,紧急时可供快速下滑,宛如黑蛇坠崖。
他们身影甫一落地,便在洞口一字排开,拔刀列阵,死死守住门户。山顶弓箭手此时也不敢妄动,唯恐误伤自家人,宋军阵前,气氛骤然沉凝。
穆桂英拍马逼近,目光如电。敌将熊贵山高大如塔,穿狼皮帽,披软甲,獠牙横生,眉似剑锋,眼若金灯,一看就是个悍勇之辈。他指着穆桂英,怒吼一声:“宋将好大的胆子,敢犯我天门阵!副阵主爷爷在此,今日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话未落,他已举起狼牙棒,如虎下山扑至。
另外三名副都督也蜂拥杀来,刀光剑影扑天盖地。
孟良、焦赞怒吼迎战,交错拦杀,穆桂英举刀与熊贵山正面对敌。
四五个回合之间,熊贵山招招凶狠,棍风雷鸣。桂英却越战越静,忽然瞅准机会,刀锋一引,反手“玉带缠腰”横扫出去。
“啪!”
一声脆响,刀背抽中熊贵山的腰肋,他惨叫一声,手中兵器脱手,身形踉跄。
桂英不再迟疑,寒光乍起,长刀直奔其颈。
“噗!”
人头飞起,鲜血如泉喷涌,熊贵山当场毙命!
三名辽将已被孟良、焦赞联手斩杀,血染洞口,尸横遍地,敌军彻底崩溃。
就在穆桂英策马准备冲阵之际,焦赞突然高喊:“元帅,不好了!那个妖怪又来了!”
众将仰头望去,只见黑烟缭绕中,一道人影腾空而现,披头散发,双目泛红,口念咒语,声如鬼啸:
“天门闭,地门关,想入阵者死山前!”
宋军军卒听得魂飞魄散,顿时四散而逃:“救命啊,妖道来了!”
穆桂英怒不可遏,从背后拔下降龙木,高声喝道:“诸位将士!不必惊慌!我有降龙木在此,邪不压正,他伤不了我们一根毫毛!”
话音落地,如镇军之雷,宋军士气重振,纷纷止步。
桂英本欲引弓射妖道,却奈何距离太远,心中一动:“与其远战,不如先破阵。”
她拨马直冲洞门,那石门巍峨高耸,厚达尺许,门上两尊鬼头石雕张口狞笑,令人望而生畏。
若不识机关,十万人也推不开;但若识得其法,只需一点,便可破局。
桂英熟知阵门机关,策马至前,举起降龙木,轻点鬼头石雕口中要穴,“啪、啪”两声,石门顿时“吱呀呀”地向两侧打开,一股阴寒之气汹涌扑出,马嘶人惊。
山顶妖道见状,脸色剧变,口中咒语未完,已化作一团黑烟逃遁而去,踪影全无。
“元帅开门啦!”孟良焦赞欢呼,振臂高呼:“冲啊!”
二人如脱弦之箭,冲入洞中,后军士卒大吼而上,潮水般涌入阵内。
就在众人尚未看清四周情势时,洞门猛地一开,从黑暗中猛然冲出两个狰狞怪异的身影一大一小,两鬼模样诡异,头生独角,身披乱毛,手持钢叉,咆哮着直扑孟良、焦赞。
孟良正策马前行,冷不防大鬼直奔面门刺来。他一扭身想避,已然慢了半拍,那钢叉两齿狠狠挂上他左臂,铠甲被划开,鲜血渗出,火辣辣一痛。孟良闷哼一声,勒马后撤,额角冒汗。
几乎与此同时,小鬼凶猛冲向焦赞。焦赞眼明手快,横枪一磕,枪头一抖便是一招“翻浪刺”。枪尖正中小鬼胸口,竟然软软地陷进去,却毫无反应,仿佛扎在一团棉花里。这异样触感让他心头骤寒:非人之物?难道真是鬼?
尚未回神,小鬼已咆哮着挥叉再扑。焦赞心慌意乱,正打算调转马头脱身,却听风声一紧穆桂英已拍马赶至,手中降龙木带风破空,一招直劈,结结实实砸在小鬼头颅,“砰!”地一声闷响,那怪物应声倒地,抽搐几下不动了。
穆桂英尚未缓口,大鬼已然绕至她背后,钢叉照她脊背猛扎。她战马一跃,来了个“卧镫避影”,身形微斜,避开一击,回身便是降龙木的沉猛一击,直打在大鬼后背。那怪物惨叫一声,如麻袋般被掀翻在地,抽搐着不再挣扎。
“全军进洞!”穆桂英拔剑在手,一声令下,士卒举火把鱼贯而入。
山洞中一股阴冷潮湿的冷风迎面而来,吹得火把“噗噗”直响,光芒摇曳。刚走数丈,前方忽然“突突突”冒出一片青绿色磷火,一团团地浮于半空,摇曳飘忽。众人脚步不禁一滞。
火光下,只见前方隐现两排“恶鬼”模样的身影:有的头生独角,有的舌长过胸,有的脸如猪首,有的身如巨球,手中或执哭丧棒,或举引魂幡,凶神恶煞,边叫边跳,似欲择人而噬。战马瞪目喷鼻,后腿乱踢,士卒惊骇,纷纷溃退。
“退者斩!”穆桂英勒马厉喝,声如洪钟。她提剑向前,战马嘶鸣,人马如一道流光,直冲敌阵。
这些恶鬼却并未近身,只在三丈外徘徊,进则退,退则进,如影随形。士卒心惊胆颤,小声议论:“降龙木呢?怎么没用了?”“用着呢,要不是这玩意儿,这些鬼早掐上来了!”
孟良刚才虽受伤不重,但心头仍有余悸。这会儿见这些“鬼怪”只会蹦蹦跳跳,一点实招都无,反倒来了胆气。他冲焦赞一努嘴:“就这?老焦,咱上去蹦他两下,看看能不能打散。”
焦赞咬牙:“上!”两人并马冲阵。
未料,那些鬼物竟立时围拢而上,哭丧棒、引魂幡一齐招呼,连连击打两人坐骑头脸。孟良挥刀斩断一柄幡,焦赞抡枪乱打,终觉应对吃力:“救命!”
穆桂英飞驰至近前,长剑翻飞,一剑横削斩断哭丧棒,回身再刺,挑翻两“鬼”。一名吊死鬼形貌狰狞,抡爪扑来,穆桂英战意正浓,剑尖一抖,“唰”地一剑刺入其心窝,那“吊死鬼”惨叫:“哎哟!俺的娘哎!”倒地不动。
“鬼还有娘?”孟良瞪大了眼。
焦赞脸色复杂:“他活着时,总归也是娘生的。”
“呸,你才鬼话连篇!”孟良翻身下马,点燃火把,细细照去只见那“吊死鬼”舌头竟是红布筒,里头竹皮撑架,脸上戴着粗劣面具,外披孝衣,内着道袍,分明是活人假扮!
他大喜过望,呼喊如雷:“弟兄们,别怕!这哪儿是什么鬼,是人装的!快!抓住他们,立头功的时候到了!”
宋军士气大振,顿时翻身上马,呐喊着追击而去。那些“恶鬼”见破绽败露,吓得屁滚尿流,疯也似的往洞口逃命。
前方石门已现,一众妖人手忙脚乱打开机关,边跑边惊呼:“阵主不好啦!阵门被攻破啦!”他们话音未落,穆桂英已策马带兵赶至石门之前。
就在这时,洞外骤然传来三声炮响,轰然震耳。紧接着蹄声如雷、人喊马嘶,一支辽兵人马如鬼魅般骤然拦住去路。火光映照中,一道诡异身影出现在队伍正中。
那人身披八卦道袍,灰发披肩,脸色灰青,五官阴鸷如雕刻般僵硬,手执一柄狭长古剑,骑在一头黑毛驴上。那驴四蹄轻踏,却无一丝凡马之态,双目泛绿光,喷气如烟,凶相毕露。
老道勒住驴缰,翻腕抬剑,满脸怒容地暴喝一声:“大胆妖人!竟敢破我天门阵鬼魂门?当真是欺我无人了吗?!”
穆桂英抬眸望去,认得清楚,这人正是先前在山顶祭旗处显现的那位黑袍老道。那时他只藏身远处发令,如今却亲自现身出战,气势更添几分阴狠森冷。
她冷冷一笑,催马上前,朗声答道:“本帅穆桂英!你这装神弄鬼之辈,鬼阵已破,还敢拦路狂吠?可敢报出名号,看我不取你狗命!”
那老道闻言,双目眯成缝隙,声音阴森嘶哑,如同尸腔低吟:“好大的口气!山人乃九顶铁叉山八宝云洞传人,师承海外教主金璧峰,亲承大辽国军师、天门总阵主颜容亲授。贫道王子灵,人称‘丧门神’。今日便叫你们宋人,知道我王子灵之名不是白叫的!”
说罢,他猛地一抖手中长剑,青芒乍现,寒气扑面。一夹驴腹,那头黑驴嘶鸣一声,竟如狼啸般尖厉刺耳,前蹄腾空,直奔穆桂英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