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科学院深空观测中心的顶层舱室里，没有开灯。
淡蓝色的全息星图占据了整面墙，像一块被精心切割的巨大蓝宝石，将林宇和晨星的脸映照得格外冷峻。星图的核心区域，是一团螺旋状的光晕——那是距离银河系250万光年的仙女座星系，此刻正以1:1000亿的比例悬浮在两人眼前，旋臂上的恒星群像被揉碎的钻石，密集得让人心头发沉。
林宇抬手按在星图边缘的触控台面上，指尖划过那道标志性的螺旋纹路。随着他的动作，星图局部瞬间放大，一串银白色的参数在光晕旁浮现：SA(s)b型旋涡星系，直径22万光年，恒星数量约1万亿颗。“你看这里，”他的指腹停在旋臂与核心区的交界处，那里有一抹极淡的红色标记，“和三年前的基线数据对比，这里的行星标记少了一块。”
晨星上前一步，她的发梢蹭过悬浮的星图投影，带起细碎的光点。作为联邦科学院的首席数据分析师，她的指尖比林宇更精准，直接调出了两组叠加对比的星图——左侧是三年前的观测数据，行星标记像撒在黑色丝绒上的银砂，密密麻麻覆盖着每一颗恒星的轨道；右侧是最新的量子观测结果，相同区域的银砂明显稀疏了一圈，尤其是类地行星集中的宜居带，空缺处像被无形的手挖走了一块。
“量子观测仪的波长稳定在1.2埃，误差率低于0.003%，”晨星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她调出数据面板，上面的红色预警灯正以每秒一次的频率闪烁，“我们用三台不同波段的观测仪交叉验证过，排除了设备故障。仙女座的类地行星，确实在减少。”
林宇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俯身凑近星图，目光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恒星数据。银河系的恒星数量约2000亿颗，伴生行星数量保守估计在4000亿颗以上；而仙女座的恒星数量是银河系的5倍，伴生行星至少在两万亿颗。“两年时间，减少了十分之一。”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颤，“两万亿的十分之一，是两千亿颗。平均到每天，就是……”
“每天约1.37亿颗，每小时570万颗。”晨星精准报出数字，指尖在面板上滑动，调出了一条陡峭下降的曲线，“而且减少速率在加快，第一年减少了800亿颗，第二年直接飙升到1200亿颗。”
这个数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两人都沉默了。两千亿颗行星，相当于把整个银河系的类地行星总数翻了五倍，却在短短两年里消失了。
它们不是被恒星吞噬，也不是脱离轨道成为流浪行星——量子观测仪能捕捉到行星的引力波痕迹，哪怕是流浪行星，也会在星空中留下微弱的信号。但仙女座消失的行星，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引力波痕迹、光谱信号、甚至曾经存在过的轨道扰动，都被彻底抹去。
“是文明所为？还是星系灾难？”林宇终于打破沉默，他的眼神扫过晨星，那眼神里既有科学家的严谨，也有难以掩饰的焦虑，“以我们现有的技术，能进一步侦测吗？”
晨星摇头，她伸手按灭了闪烁的预警灯，屏幕上弹出一行行技术说明。“距离太远了。250万光年，意味着我们现在看到的，是250万年前的仙女座。”她顿了顿，用更通俗的方式解释，“就像隔着250万层磨砂玻璃看远方，量子观测技术已经是我们能做到的极限，但它太容易被干扰——只要仙女座内部出现超过10^45焦耳的能量波动，观测数据就会出现偏差。”
她调出一段模拟动画：一团代表量子信号的蓝色光束从银河系出发，穿越星际尘埃时被削弱了30%，途经暗物质带时发生了轻微偏折，最后抵达仙女座时，恰好遇上一片红色的能量云，光束瞬间变得扭曲模糊。“这是我们根据现有数据做的模拟，”晨星说，“或许我们看到的‘减少’，只是能量波动造成的假象，但……”
“但我们不能赌。”林宇接过她的话，语气斩钉截铁。他转身看向舱室另一侧的巨大舷窗，窗外是深邃的宇宙，启元号星舰的建造基地在远处闪烁着微光——那艘承载着人类走出银河系希望的巨舰，外壳刚完成一半，内部的虚空引擎还在进行第一阶段调试。按照原计划，启元号需要十三年才能正式启航。
“十三年太久了。”林宇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触控台面，节奏越来越快，“如果仙女座的异常是某种灾难，它可能正在以超光速扩散；如果是文明所为，那对方的技术水平已经远超我们的想象。我们必须提前知道答案。”
他猛地抬头看向晨星，眼神里已经有了决断：“放弃等待启元号，我们先造一艘小型无人星舰。用最顶级的虚空引擎，搭载最新的量子探测阵列和空间锚点发射器，目标——仙女座星系。”
晨星没有丝毫犹豫。她立刻调出星舰设计图纸，指尖在屏幕上飞速滑动，原本空白的图纸上瞬间浮现出一艘流线型的无人星舰模型：体长仅80米，外壳覆盖着超轻量的反物质装甲，尾部装有三台微型虚空引擎，腹部挂载着直径5米的高精度观测舱。“小型无人舰不需要生命维持系统，能把动力提升到最大，”她说，“按照现有技术，最快六个月就能完工，空间穿梭航行状态下，抵达仙女座需要12个月。”
“就这么办。”林宇点头，目光重新落回那片悬浮的仙女座星图上。淡蓝色的光晕里，螺旋臂依旧在缓缓旋转，那些消失的行星留下的空缺，像一个个沉默的问号，悬在两百万光年之外。他知道，这艘小型无人星舰将是人类投向未知的第一束探照灯，无论答案是什么，他们都必须面对——因为宇宙的黑暗里，从来都不缺突如其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