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舰队的冲锋势头，在第五分钟时明显滞涩了。
全息屏幕上，银白色的光点不再是一往无前的洪流，反而像撞上礁石的浪——双子文明的浅蓝色舰群，在老兵的嘶吼声中重新凝聚成了刺猬般的阵型。最前方的三艘巡洋舰舰艏相对，形成三角防御带，主炮交替射击的频率稳定得可怕；夹在中间的新兵舰虽然舰体上布满焦痕，却不再乱冲，而是严格跟着老兵舰的尾流调整航向，连侧翼的护航艇都摆出了标准的交叉掩护姿态。
“这帮老兵是真能扛。”王兴民盯着屏幕上双子文明的战损统计，眉头拧成了疙瘩，“我们击毁他们七百艘战舰，他们才退了不到五公里。”
林宇的目光落在双子文明的阵型核心——那艘旗舰的信号格外稳定，舰桥里传来的指挥声冷静得像手术刀：“左舷新兵舰，把引擎输出稳定在80%，别给联邦的交叉火力留空子！右舷主炮组，锁定联邦第三突击群的旗舰，三发齐射！”
战场中央，双子文明的一艘巡洋舰被联邦的主炮击中侧舷，能量护盾像碎玻璃般炸开，舰体倾斜着往下坠。但还没等联邦的机甲群冲上去补刀，旁边两艘老兵舰突然横过舰体，用装甲板挡住了后续炮火，同时放出三架维修无人机，对着受损部位疯狂喷洒修复凝胶。那艘巡洋舰挣扎着调整姿态，居然又重新加入了阵型。
“他们的损失已经到三分之一了。”通讯官的声音带着点难以置信，“但反击效率反而比刚才高了三成。”
屏幕上，双子文明的总兵力数字还在跳动——五个集团军，原本该有一万艘战舰，此刻只剩六千七百艘，正好是三分之一的损耗。但这些剩下的战舰，像被淬炼过的钢，每一艘都咬得极紧，联邦的冲锋几次被硬生生顶回来，甚至有两艘驱逐舰因为突进太猛，被双子文明的交叉火力打成了火球。
就在这时，战场后方传来一阵更密集的轰鸣。
那是双子文明的中部舰队——他们把所有炮火都砸向了那堵由残骸构成的引力墙。数百道浅蓝色光束像暴雨般倾泻在墙面上，原本凝结在一起的金属碎块被轰得飞溅，墙体表面的凸起不断崩塌，露出后面漆黑的虚空。
“他们想拆墙！”林宇猛地站起来，“引力装置的能量输出还剩多少？”
“只剩40%了！”技术员的声音带着焦急，“墙体结构在持续炮击下已经开始松动，支撑不了多久！”
时间一秒一秒地跳。
第一分钟，墙体被轰出一个百米宽的缺口，刚露出来就被旁边的残骸重新填满；
第二分钟，缺口扩大到三百米，双子文明的一艘护卫舰试着冲了过去，却被残余的引力场扯得偏离了方向；
第三分钟，中部舰队的主炮突然提高了功率，浅蓝色光束的颜色深了几分，墙体表面的金属开始融化，发出暗红色的光；
第四分钟，墙体中央出现一道千米宽的裂缝，能隐约看到墙后的星空；
第五分钟——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整堵残骸墙像被巨人踹了一脚，中央部位彻底崩裂，碎块像流星般四散飞溅。一道宽达三公里的缺口赫然出现，后面的星空清晰可见，连远处海瑞恩舰队的幽紫色引擎焰流都能看到。
“墙破了！”双子文明的指挥频道里爆发出狂喜的叫喊，“冲出去！”
林宇的眼神骤然一凛，对着通讯器下令：“各单位注意，立刻撤退！”
命令像电流般传遍联邦舰队。
没有丝毫犹豫，冲在最前面的第三突击群率先调转舰艏，舰尾的引擎瞬间开满功率，拉出长长的蓝色光轨；第二主力群的战舰呈梯队后撤，每艘舰退出十米就打出一道离子屏障，刚好挡住双子文明趁机发起的追击炮火；连侧翼的机甲群都迅速收拢，像归巢的蜂群般钻进母舰舱门。
整个撤退过程快得像一阵风。双子文明的老兵还在嘶吼着“追”，联邦的银白色舰群已经退回了防御阵线边缘，连殿后的护卫舰都精准地卡在预定坐标，主炮对着缺口方向，摆出了防御姿态。
屏幕上，双子文明的舰队冲到缺口处，却在边缘停住了。老兵们看着联邦整齐的撤退阵型，又看了看身后只剩三分之二的兵力，最终还是没敢追出来——刚才那堵墙挡住的不仅是退路，也是联邦预设的火力覆盖区，此刻冲出去，无异于钻进早就架好的炮口。
指挥室里，林宇看着屏幕上渐渐平息的战场，轻轻舒了口气。王兴民递过来一杯热咖啡，杯壁上的水珠顺着指尖滑落：“阻力是大，但他们也伤了元气。这一仗，不算亏。”
林宇看向那道破开的缺口，那里还飘着未散的金属烟尘。他知道，这只是中场休息，真正的硬仗，还在后面。
双子文明的先锋队退得狼狈。
那些侥幸从缺口冲出来的战舰，舰体上布满焦黑的弹痕，有的引擎喷口还冒着黑烟，像一群被拔了毛的鹌鹑，跌跌撞撞地往联军后方收拢。新兵驾驶的护卫舰几乎是贴着友舰的装甲板飞行，舰桥里的哭喊声还没从通讯频道里散去；老兵坐镇的巡洋舰也好不到哪去，主炮炮管歪了半截，能量护盾闪烁得像濒死的心跳。
他们刚冲过缺口时的狂喜，早被联邦撤退时留下的几轮殿后炮火打没了，此刻只想离那片绞肉场越远越好。
“废物！”参伯爵的怒吼在指挥室里震荡。
临时搭建的联军指挥舱里，气氛凝滞得像块冰。参伯爵猩红的竖瞳死死盯着战术屏上双子文明的战损报告，角伯爵则用骨节敲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双子文明的二长老坐在椅子里，脸色阴沉得可怕——新增的五个集团军，现在只剩不到三个，连带着之前海瑞恩先锋队的损失，这半天功夫，联军已经折损了近五个集团军。
“试探够了。”角伯爵突然开口，声音像磨过的砂石，“白地星的防御比预想的硬，但他们的兵力就那么点。再耗下去，反而对我们不利。”
参伯爵瞥了眼二长老，对方点头：“是这个理。联邦的陷阱太刁钻，分批次上就是给他们当靶子。不如……”他顿了顿，缓缓开口，“全军压上，用兵力优势碾过去。”
参伯爵的双瞳里闪过一丝狠厉。他抬手在战术屏上一划，将联军剩余的兵力数字圈了出来——扣除之前的损失，海瑞恩还剩十三个集团军，双子文明十四个集团军，加起来正好二十七个。
“分三路。”他指尖重重敲在屏幕上，划出三条猩红的箭头，“左路，海瑞恩的第七、第九集团军，从侧翼残骸区绕过去，掐断他们的补给线；中路，海瑞恩主力加双子残余部队，正面突破防御阵线；右路，剩下的五个集团军，盯着白地星的卫星轨道，防止他们从那边突围。”
“三个方向同时动手，不给他们腾挪的余地。”角伯爵补充道，骨爪在屏幕上戳了戳，“一个小时内，必须撕开他们的防线。”
半个时辰后，战场边缘亮起成片的跃迁光芒。
二十七个集团军的战舰像涨潮的海水，从三个方向涌来。左路的幽紫色舰群钻进残骸区的缝隙，引擎焰流在金属碎块间拉出蜿蜒的光轨；中路的主力舰队最是壮观，密密麻麻的战舰遮天蔽日，主炮预热的光芒把虚空照得如同白昼；右路的舰队则像把弯刀，悄无声息地朝着白地星的卫星轨道包抄过去。整个战场被这股庞大的兵力压得喘不过气，连恒星的光芒都仿佛被遮去了一半。
蛟龙号指挥室里，林宇的指腹按在战术屏的边缘，那里还残留着之前操作时的温度。屏幕上，代表己方兵力的蓝色光点稀疏了不少——两次会战下来，原本的十八个集团军，折损了两个，现在只剩十六个。每个光点旁边都标注着损耗率，联邦的五个集团军，有的舰群还能保持七成战力，有的则只剩五成，连旗舰蛟龙号的侧翼装甲都被打穿了一块，维修机器人还在舱外嗡嗡作响。
“各舰状态汇报。”林宇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出去，带着刻意压制的平稳。
“第一集团军，主炮可用率80%！”
“第三机甲团，剩余机甲三百一十二架！”
“后勤补给线还能撑五分钟，再久就……”
汇报声此起彼伏，带着疲惫，却没谁喊苦。林宇抬头看向屏幕角落的倒计时——那是空间炸弹的充能进度条，红色的数字正一点点往上爬，旁边的时间显示：00:30:02。
还有三十分钟。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像塞了块铅。二十七个集团军从三个方向压过来，十六个对二十七个，兵力差距几乎是一倍。左路的残骸区狭窄，不利于展开；中路直面主力，压力最大；右路的卫星轨道引力复杂，稍有不慎就会撞向星体……每一个方向，都像是等着他们跳进的深渊。
“告诉各舰。”林宇按下全员通讯键，目光扫过指挥室里每个人熬红的眼睛，“三十分钟，我们只要撑住三十分钟。”
他指向屏幕中央那颗还在闪烁灰色光芒的圆球——那是空间炸弹的实时影像，灰色光芒比之前更亮了些，像积蓄着毁灭一切的力量。
“三十分钟后，就是他们的末日。”
通讯频道里安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整齐的应答：“收到！”
林宇重新看向战术屏。三路敌军的箭头已经越来越近，左路的先头部队甚至已经和己方的巡逻舰交上了火，屏幕上炸开一团细碎的红光。
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三十分钟，一千八百秒。每一秒，都得用战舰和血肉去填。
但他没有退路。身后是白地星，是蓝星，是所有他们要守护的人。
“各单位进入一级战斗状态。”林宇的声音终于带上了锋芒，“让他们看看，白地星的骨头，有多硬。”
指挥室里，警报声骤然尖锐起来。屏幕上，三路敌军的主炮，同时亮起了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