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把矿泉水瓶捏扁,扔进路边垃圾桶。他站在街角没动,手机在掌心震动了一下,是助理发来的消息:“张锐到了,在会议室等您。”
他抬头看了眼写字楼的玻璃幕墙,转身走进大厅。
电梯上升的时候,他从包里抽出笔记本,蓝笔那页记着几行字:医生手写反馈、护士操作录像、系统运行实录。这些都是昨天会议后整理出来的素材,原本打算拿去见卫健委的人,现在先用在另一件事上。
品牌建设不能等。
会议室门开着,李媛已经坐在长桌一侧,面前摆着三份打印稿。另一个男人背对门口站着,正在翻白板上的流程图,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
“陈总。”他伸出手,“我是张锐。”
陈砚舟和他握了下手,感觉对方手掌干爽有力。这人戴眼镜,衬衫袖口卷到小臂,看起来精神利落。
“抱歉迟了两分钟。”陈砚舟拉开椅子坐下,“路上买了瓶水,喝完才上来。”
“不打紧。”张锐笑了笑,“我刚看了你们之前的应急预案,挺有意思。一个技术项目,居然把媒体应对列成一条战线。”
“不是我们想搞这些。”李媛插话,“是有人先动手。”
陈砚舟没接这话,打开笔记本说:“今天叫你来,是因为‘形象塑造线’不能再靠临时反应。我们要建一套自己的品牌体系。”
张锐点头:“明白。我已经让团队准备了初步方案,先给您看看方向。”
他打开投影,画面跳出一组设计稿。主色调是深蓝加银灰,LoGo是个抽象的大脑轮廓,里面嵌着数据流线条。标题写着“智联医疗·未来已来”。
“科技感强一点,投资人喜欢。”张锐说,“我们用了‘智能中枢’‘精准决策’这类词,突出技术壁垒。”
陈砚舟盯着屏幕看了五秒,然后合上笔记本。
“放一段视频。”他说。
没人说话。他点开手机里的文件,播放了一段三十秒的片段。画面上是个中年护士,在一台老旧电脑前点开系统界面,输入患者编号,三秒后弹出检查结果汇总表。她松了口气,转身走向病房。
“这是上周拍的。”陈砚舟说,“她在这家卫生院干了十五年,以前查一次病历要翻三台机器。现在只要一次登录。”
张锐没吭声。李媛轻声补充:“那天她连着看了二十三个病人,比平时多六个。”
“我们的系统不是为了展示多聪明。”陈砚舟看着张锐,“是为了让这些人少加班一小时。”
张锐摘下眼镜擦了擦,再戴上时语气变了:“所以您想要的是……不一样?”
“不是不一样。”陈砚舟翻开蓝笔记录页,“是别搞错对象。这个品牌不是给投资人看的,是给每天开机十次的医生看的。他们不在乎算法多先进,只关心会不会卡顿,能不能快点下班。”
张锐沉默片刻,问:“那核心理念您有想法吗?”
“有。”陈砚舟写下一行字:技术有温度,服务在基层。
“不提颠覆,不说革命。”他说,“就说我们做了什么实际的事。”
张锐嘴角抽了一下:“这话太淡了,传不开。”
“那就让它慢慢传。”陈砚舟不动声色,“我们现在不需要爆红,需要的是让人记住——这不是一家只想融资讲故事的公司。”
李媛在旁边笑了:“你这是要把品牌做成慢性子。”
“慢性子才稳。”陈砚舟说,“急着喊口号的,最后往往只剩一句空话。”
张锐叹了口气,重新打开电脑:“那视觉这块也得改。原来的设计确实太冷。”
“我想了个意象。”陈砚舟说,“双手托起数据流。不是机器掌控人,而是人在用工具。”
“有点意思。”张锐摸着下巴,“但图形化难度高,容易显得俗气。”
“试试看。”陈砚舟不坚持,“主色调换一下,用浅青和暖灰。太亮像卖保健品,太暗又像医院太平间。”
李媛笑出声:“你还真考虑细节。”
“每个选择都在传递信息。”陈砚舟说,“颜色、字体、语气,全是品牌的一部分。”
张锐开始快速敲键盘,一边画草图一边嘀咕:“口号呢?总不能一直用那句‘技术有温度’当宣传语吧?”
“已经有了一句。”陈砚舟说,“让每一次诊断,都更安心。”
张锐停下手,回头看了他一眼:“这句……其实不错。”
“医生最怕什么?”陈砚舟反问,“不是设备落后,是漏诊误诊。我们帮他们减少失误,就是给他们底气。”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李媛打开文件夹:“我可以整理一批医生的真实反馈,做成内部素材集。比如有人写了‘自从用了这系统,夜里做梦都不再梦见找病历了’。”
张锐笑了:“这种话比ppt有用多了。”
“那就定下来。”陈砚舟合上笔记本,“品牌理念:技术有温度,服务在基层。视觉方向:双手托举数据,色调浅青与暖灰。口号:让每一次诊断,都更安心。”
张锐点头:“我回去调整方案,明天能出新稿。”
“不急。”陈砚舟说,“先做内部确认。这个品牌不是贴上去的,是要融进所有动作里。”
“什么意思?”
“从明天起,所有对外邮件模板重做。培训课件改版,界面提示语优化。每一场客户培训,都是品牌形象的一次输出。”
李媛抬眉:“连培训也算?”
“当然。”陈砚舟说,“客户记住的不是LoGo,是你怎么说话,怎么解决问题。品牌不是广告,是所有动作的总和。”
张锐靠在椅背上,半天没说话。最后他掏出手机,删掉了刚保存的旧版提案截图。
“说实话,我接过不少项目。”他说,“大多数老板都想‘炸’一点。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慢点反而对的。”
“因为目标不一样。”陈砚舟说,“别人想圈钱退出,我们想把这个系统铺进更多卫生院。”
李媛忽然问:“那什么时候对外发布?”
“分三步走。”陈砚舟早有打算,“第一阶段,只向合作医院发电子手册,附带系统运行实录链接。第二阶段,等白皮书匿名发布时,同步放出LoGo和口号。第三阶段,看市场反应,再决定是否公开主体。”
张锐皱眉:“这么慢?不怕被抢风头?”
“风头不是抢来的。”陈砚舟说,“是积累出来的。我们现在每一步都稳,将来才有资格谈影响力。”
李媛低头记了点什么,忽然抬头:“如果有人冒用我们的名字怎么办?”
“那就说明我们做对了。”陈砚舟说,“等他们开始抄,我们就已经领先了。”
张锐站起身,收起电脑:“行,我按这个思路改。不过……”他顿了顿,“你们真打算一直不注册公司?”
“快了。”陈砚舟没多说,“等时机合适。”
会议结束前,陈砚舟把最终版内容存进加密文件夹,命名为“基石V1”。李媛开始整理内部宣导材料,张锐留下联系方式后离开。
窗外天色渐暗,城市灯光一层层亮起来。
陈砚舟没动,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三下。他打开手机,拨通助理电话。
“推迟会面。”他说,“先走品牌内测流程。”
电话挂断,他盯着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六点十七分,距离原定见面还有四十三分钟。
他把笔记本重新打开,蓝笔一页翻到最后,写下一句话:
品牌不是盾牌,是灯。
下面画了一道横线。
这时手机震动,一条新消息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