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的手指动了一下,林青立刻察觉。
她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但还是认出了眼前的人。嘴唇干裂,声音很轻,“水。”
林青马上端过杯子,扶着她的头喂了几口。她喝得慢,一口一口咽下去,呼吸比之前稳了许多。
“你睡了很久。”他说,“现在是凌晨三点。”
小雨没问战况,也没问伤亡,只说:“我还能上。”
林青看着她,没笑,也没皱眉。他知道她说得出就做得到,可这不代表他能答应。
“你现在要做的,是躺着。”他把杯子放下,“医生说了,至少三天不能动左肩。”
外面风声不大,营地安静下来。火堆熄了,只有几个岗哨还亮着灯。赵刚从外面走来,披着外衣,脚步沉稳。
他掀开帐篷帘子看了一眼,低声说:“一组已经睡了,二组接防。弹药清点完了,还能撑两场中等规模的交火。”
林青点头,“伤员呢?”
“重伤的八个都处理好了,潘子肋骨固定了,明天能下地走动。轻伤的基本都在帮忙搭棚子、运物资。”
“让他们别太累。”林青说,“明早六点集合的事照常,但训练内容改一下。”
赵刚记在本子上,“怎么改?”
“上午体能恢复,不跑不跳,只做拉伸和基础动作。下午搞协同演练,重点练快速集结和火力衔接。受伤没痊愈的,参与指挥模拟。”
赵刚合上本子,“明白。这是要把节奏压下来。”
“不是压节奏。”林青纠正,“是让身体跟上来。我们拼赢了一仗,不代表下一仗还能靠一口气顶住。”
小雨靠在床边听着,听完说:“敌人不会给我们太久。”
林青转头看她。
“他们丢了补给线,又折了主力。”小雨声音弱,但字句清楚,“这种时候最危险。他们会想翻本,动作会更快,路线也会更偏。”
赵刚皱眉,“你是说他们会走南谷?那条路不好走,全是碎石坡。”
“正因不好走,才可能选。”小雨说,“他们知道我们会防大路,反而敢走险道。”
林青走到地图前,用铅笔圈出南谷入口,“这里有伏击点吗?”
“有。”赵刚指了另一个位置,“半山腰有个凹地,视野好,能控制整段坡道。但上去要二十分钟,反应时间不够快。”
“那就提前布人。”林青说,“派一队精锐今晚过去,隐蔽待命。没有命令不准开火,只负责观察和通报。”
“我去。”小雨说着就要起身。
林青按住她没受伤的肩膀,“你不行。”
“我能行。”她抬头盯着他,“我不需要开枪,只需要听动静、辨方向。我的耳朵没问题。”
林青沉默几秒,“你连坐都坐不稳。”
“再躺两个小时就能稳了。”她说,“这场仗我没打完,我不想在床上听结果。”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通信兵的声音:“报告!西北方向发现烟迹,三处,间隔五分钟,像是信号。”
赵刚立刻转身出去。
林青看着小雨,“你听见了?”
“听见了。”她说,“他们开始动了。”
林青松开手,站起身,“你休息到天亮。如果到时候还能站起来,我让你去听。”
小雨没再说什么,慢慢躺回去。
林青走出帐篷,天还没亮,空气冷。赵刚正在和通信兵说话,看到他出来,递过一张纸条。
“三处烟信号,位置标在这儿。”他指着地图,“不是随便放的,有规律。”
林青看着那些点位,“他们在传情报。说明还有人在外面活动,可能是残部,也可能是新来的。”
“要不要派人查?”
“不急。”林青说,“他们放烟是为了让我们看见。如果我们动了,就正好进了他们的节奏。”
“那怎么办?”
“等。”林青说,“让他们以为我们累了,以为我们松懈了。我们越安静,他们越敢靠近。”
赵刚点头,“我去安排南谷的埋伏组。”
“加一句。”林青说,“所有人关闭无线电,只用手势和标记沟通。这片区域不能再有任何暴露。”
赵刚应了一声,快步离开。
林青站在原地,望着远处山影。天边有一点灰白,但离亮还远。
他回到帐篷,小雨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但他走近时,她睁开了。
“你没睡。”他说。
“我在想声音。”她说,“刚才那三股烟,如果是信号,应该对应某种节奏。有没有人去录?”
林青摇头,“还没有。”
“叫人去。”她说,“带录音筒,藏在高处。只要再来一次,就能分析是不是摩斯码变种。”
林青看了她一会儿,“你脑子比谁都清醒。”
“我只是不想再被人打个措手不及。”她说,“上次在桥头,我们就是没听懂对方的暗号,才丢了两个兄弟。”
林青走出去,找到通信班的人,下令录制下次烟信号的声音频率。
他自己则去了医疗区,检查其他伤员情况。潘子躺在担架上,见他来,想坐起来。
“躺着。”林青说。
“队长,我能打。”潘子说,“肋骨不碍事。”
“我知道你能。”林青说,“但现在你不许动。你倒下了,后面的人就得补空位。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因为缺人而硬撑。”
潘子张了张嘴,最后只说:“明白。”
林青拍了下他的肩膀,走了。
清晨六点,集合哨准时响起。
轻伤能走动的都来了,整整齐齐站在空地上。林青站在前方,声音不高,但每个人都听得清。
“昨天我们赢了,不是因为运气,是因为你们没退。”
底下没人说话。
“但从今天起,我们要换一种打法。”他说,“不再拼命,而是拼准备。敌人还会来,也许两天,也许三天。他们一定会选我们认为不可能的时间和路线。”
他扫视一圈,“所以我们要比他们更冷静,更耐心。”
“上午训练内容:拉伸、呼吸控制、基础装弹。下午分组模拟突发遭遇,重点练五秒内完成战术转换。受伤未愈的,参加指挥推演,学习判断敌情。”
“轮休制度照常,每人每天至少睡六小时。哨岗四小时一换,不准疲劳上岗。”
“我们的目标不是打赢下一仗。”他说,“是让敌人不敢来打这一仗。”
散会后,赵刚走过来,“南谷埋伏组已出发,半小时前抵达预定位置。无线电静默,定时用旗语回报。”
“好。”林青说,“再派一组去北岭,同样方式。两条路都要盯住。”
“你怀疑他们会分兵?”
“我不怀疑。”林青说,“我肯定他们会。”
中午,小雨在卫生员搀扶下走出帐篷。她穿着作战服,左臂吊着绷带,脸色仍有些白。
林青迎上去,“你怎么起来了?”
“你说过,如果我能站起来,就让我去听。”她说,“我现在站起来了。”
林青看着她,“你知道我要你听什么?”
“烟信号。”她说,“我已经让通信班把第一次的声音录下来了。只要再来一次,我就能比对。”
林青没拦她。
她被带到监听点,在一块岩石后坐下。耳机戴好,双手放在设备上。
“开始吧。”她说。
下午三点,西北方向再次升起一股烟。
小雨闭眼听着耳机里的录音,手指轻轻敲击膝盖,像是在数节拍。
突然,她睁开眼,“这不是摩斯码。”
“是什么?”
“是鼓点。”她说,“湘西那边赶尸队用的那种,三短两长,代表‘前方有阻’。”
赵刚脸色变了,“他们是冲着这条路来的。”
林青盯着地图,“南谷。”
“必须通知埋伏组。”赵刚说。
“不能用电台。”小雨说,“会被截获。”
林青拿起旗语本,“用信号旗。三长两短,重复三次,意思是‘目标确认,保持隐蔽’。”
赵刚立刻去传达。
小雨摘下耳机,喘了口气,“我说完了。”
林青扶她起来,“你该回去休息了。”
“我还想听下一次。”她说。
“你已经做了最重要的事。”林青说,“接下来,轮到我们动手了。”
傍晚,林青登上了望台。
赵刚随后上来,递过一杯热水,“你一整天没吃东西。”
林青接过,没喝。
远处山峦一片漆黑,营地灯火稀疏。所有岗位都已就位,通讯线路畅通,埋伏组全部进入状态。
“我们在等。”赵刚说。
“我们在等。”林青重复。
两人站着,谁都没再说话。
夜风吹过,旗杆上的布条轻轻晃动。
林青忽然抬手,指向远方。
“你看那边。”
赵刚顺着看去,什么也没发现。
“那里。”林青说,“刚才有一道光,一闪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