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上的瞬间，林青把怀里的布条掏了出来。
他没说话，直接摊在桌上。那块黑布边缘参差，像是被铁钩扯下来的，颜色深得发暗，在油灯下看不出质地。小雨站到桌边，袖子里的短弩还没收好，手指搭在机括上，眼睛一直盯着那块布。
赵刚从里屋走出来，脚步很轻。他看了眼两人，又看了看桌上的东西，顺手把门闩插紧。
“回来了？”他低声问。
林青点头。“打起来了，人跑了。”
赵刚没急着追问结果，而是拿起布条翻了翻。他用指腹蹭了蹭表面，眉头慢慢皱起来。“这不是军服料子，也不是市面上常见的货色。”
“我也不认识。”林青说，“但他动作很怪。贴着墙走，一步一挪，快得不像常人。腰背能反折过去，整个人像拧了一圈。”
赵刚抬眼。“怎么个反折法？”
“就像……”林青伸手比划，“弯腰时不是靠膝盖，而是脊椎一节节塌下去，缩成一团钻过来。踏墙登顶的时候，脚底几乎没声。”
赵刚听完，转身走到角落的木柜前，拉开抽屉翻出一本薄册子。纸页泛黄，边角卷起，上面记了些零散信息。他快速翻动，停在一页上。
“三年前，北线巡务组有个代号‘夜鸦’的探子，报告里提过类似身法。”他念道，“‘行如贴影，折骨避锋，踏墙三步可上屋’。当时没人信，说是夸大其词。”
小雨开口：“现在信了。”
林青盯着那本册子。“巡务组早解散了。这种训练方式不该出现在民间。”
赵刚合上册子，放回抽屉。“所以这人不是散兵游勇。背后有人教，有体系。”
屋里安静了几秒。
小雨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片，放在布条旁边。“还有这个。”
赵刚拿起来看。纸上是几行墨字：辰时三刻，南井巷口。
“修鞋摊的箱盖内侧写的。”小雨说，“一个灰衣人半个时辰前找摊主代笔，给了五个铜板。笔迹很新，墨还没干透。”
赵刚眼神一凝。“又是‘辰时三刻’？”
“对。”林青接话，“和之前豆腐摊的事一样时间点。店主按我们安排送信那天，也是这个时刻。可接头人没来，信没取走。”
赵刚立刻转身去翻另一叠旧档。几张纸铺开，他一根手指顺着日期往下扫。片刻后，他停下。
“七天前，西营哨所两名士兵失踪。前一天傍晚，有人在洗衣铺后门墙上发现炭笔字：巳时二刻，东桥转角。”
他继续翻。“十天前，粮仓守卫离岗，当晚查无踪迹。前一日清晨，茶馆灶台边贴了张纸条：卯时四刻，老槐树下。”
林青走近几步。“都是提前留令？”
“而且格式统一。”赵刚指着记录，“时间+地点，没有多余字。不写内容，只标节点。他们不需要知道任务是什么，只需要按时出现。”
小雨忽然说：“他们在等指令。”
“不对。”林青摇头，“他们是传递指令的人。留下纸条的，才是发令者。”
赵刚点头。“这套系统一直在运转。豆腐摊那次失败，不代表他们停了。只是换了方式，继续用。”
三人对视一眼。
林青走到墙边，掀开一块松动的砖，取出一张手绘城区图。他把它钉在墙上，用红笔在几个位置点了一下。
“南井巷口、东桥转角、老槐树下……全在南城片区，靠近废弃工业区。”他说，“这些地方官府巡查少，街巷复杂，适合藏人。”
赵刚凑近看。“而且每次异常事件发生前，都有对应的纸条出现。时间越近，频率越高。”
“说明他们在加紧行动。”小雨说。
林青沉默片刻，突然开口：“他们不怕被人看到纸条，是因为觉得没人能连起来看。”
“现在我们连起来了。”赵刚冷笑。
屋里气氛变了。
之前的挫败感还在，但不再压人。线索开始串成线，方向逐渐清晰。
林青站在地图前，手指沿着红点滑动，最后停在南城边缘一片空白区域。
“这里。”他说，“以前是织染厂和铁器作坊，二十年前停工，房子空着。地势偏，进出只有三条路。若要藏一支秘密队伍，最合适不过。”
赵刚想了想。“如果真有组织在运作，训练、联络、行动都得有据点。不可能全靠街头碰面。”
“那就只有一个问题。”小雨看着两人，“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连续带走士兵，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闹事。这些人消失后，一点消息都没有。”
林青缓缓说：“可能不是带走，是转移。”
“转移去哪？”
“不知道。”林青摇头，“但一定有个核心目标。而联络规律，就是他们的命脉。”
赵刚坐回桌边，拿起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然后他抬头。
“既然他们守时，我们就盯住下一个‘三刻’。”
“不能只盯。”林青说，“要设局。”
“你想动手抓人？”
“不。”林青摇头，“抓一个送信的没用。我们要让他把我们引过去。”
小雨明白过来。“假装接头成功，让他带路。”
“对。”林青指着地图，“下次纸条出现，我们就让一个人冒充接头者。不暴露，不抓捕，只跟着走。看他进哪扇门，见什么人。”
赵刚沉吟片刻。“风险很大。一旦露馅，对方会立刻换点断线。”
“但我们已经摸到规律了。”林青说，“只要他们还在用这套方式，就有机会。”
小雨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我可以去。我跟过灰衣人一次，认得他的步态。如果他在场，我能判断是不是同一批人。”
“不行。”林青拒绝，“你上次差点被发现。这次不能再冒险。”
“那你打算派谁？”
林青没答。
赵刚看着两人，忽然笑了下。“你们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林青转头。
“我当情报员的时候，专门学过伪装术。”赵刚说，“装瘸腿老头、卖菜妇人、醉汉乞丐，都能混进禁区。让我去试一趟。我在明，你们在暗，三层掩护，确保不断尾。”
小雨还想说什么，林青抬手拦住。
“可以。”他说，“但必须定死信号。一旦发现异常，立刻撤离。不许恋战。”
“明白。”赵刚点头。
林青重新看向地图。南城那片空白区域被红笔圈了起来，像一块未拆封的盒子。
“他们以为自己藏得好。”他说，“其实每一步都在暴露。”
小雨走到桌边，开始检查短弩的机关。她把箭一支支排开，确认发射顺畅。赵刚则拿出一套旧衣服，在灯下比划颜色是否够暗。
林青站在墙边，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节奏已经找到了。
接下来，就看谁先踩进谁的网。
赵刚忽然抬头。
“如果明天真有新纸条出现，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林青看着油灯。
“等辰时三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