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站在人群外，手还搭在腰侧。王成被抬走的方向扬起一阵尘土，几个兵跟着跑远了。他没动，眼睛盯着地面刚才王成躺过的位置。那里有一小片湿痕，边缘发黑，像是沾了油。
他转身就走。
脚步很快，穿过两条街，拐进南门桥边的小巷。茶摊还在，炉子冒着烟，锅里水刚开。他扫了一眼，没看到小雨。
但桌子底下压着一枚铜钱，正对着他常坐的位置。
他知道她来过。
他坐下，要了碗茶。老板端上来时，顺口说了句：“刚才有个姑娘在这等了一会儿，说去查车的事，让你别乱跑。”
林青点头，没说话。
他喝了一口茶，放下碗。铜钱还在桌底，没动。这是暗号——她留的，意思是“有事，速联”。
他立刻起身，往调度房方向走。还没到路口，看见小雨从对面走来。她穿着灰布衫，手里拎着个纸包，像刚买了点心。
两人擦肩而过。
袖子轻碰了一下。
林青继续往前走，耳边响起她的声音：“东巷铁器铺今天进了三批货，都不是登记过的。运粮车改道不是临时调整，是有人提前换了令条。”
他脚步没停，低声回：“王成被人勒过脖子，差点淹死。出库单上有陈二狗的名字，他是搬运工，三天没露面了。”
小雨没回头，顺着人流走了。
林青拐进一条窄巷，在墙角停下。小雨也从另一头绕了过来。两人靠在墙上，背对街道。
“你觉得是谁在背后串这些事？”小雨问。
林青摇头。“不止一个人。改令条、换人、藏物资，每一步都有内应。我们现在抓的是线头，不是人。”
小雨皱眉。“那你打算怎么查？”
林青正要开口，忽然抬手示意她别动。
他眯起眼，看向街对面。
一个灰衣男子从药铺门口走过。帽子压得很低，左手一直插在怀里。走路的样子很怪，右脚落地重，左脚拖着走，像是伤过。
林青眼神一紧。
这个人他见过。
第一次是在城墙根，那天他们刚发现李德顺的假地址。第二次是在旧市集北巷外，他蹲在布行门口抽烟，烟头都没点着。第三次是前天傍晚，就在南井巷口，一闪就不见了。
每次出现，都是他们在查线索的时候。
小雨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声音压得更低：“他又出现了。”
林青点头。“不是巧合。他在等什么人。”
“要不要跟？”
“先不动。”林青盯着那人，“看他去哪。”
灰衣男子走到十字街口，停下。左右看了看，走进一家关着门的杂货铺。门没关严，漏出一道缝。
林青和小雨对视一眼。
“你走后巷，我走前面。”林青说，“保持距离，别让他看见脸。”
小雨点头，转身进了旁边的小道。
林青装作买菜的，拎着空篮子慢慢靠近。他在隔壁米铺买了半斤糙米，借着付钱的工夫，瞄了一眼那家杂货铺的门。
灰衣男子还在里面，背对着门站着。
林青提着米走开几步，在拐角处停下。小雨从后巷绕回来，贴着他耳朵说：“后窗封死了，但墙根有脚印，新踩的，不止一个人。”
林青点头。“他在等人。”
两人分开藏好。林青躲在药铺屋檐下，借着幌子遮住脸。小雨上了对面酒楼二楼，趴在破窗后面。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太阳偏了位置。
忽然，街角来了个人。
全身黑衣，戴着斗篷，脸上蒙着一块灰布。走路没有声音，像是踩在棉花上。
他走到杂货铺门口，抬手敲了三下，两短一长。
门开了条缝。
灰衣男子探出头，确认四周没人，把黑衣人放了进去。
林青心头一跳。
这接头方式不对劲。不是普通帮派的手法，太讲究节奏。
他慢慢往前挪，借着一辆运煤车经过的动静，靠近到十步之内。煤车轮子碾过石板，发出闷响。他贴在墙边，屏住呼吸。
屋里传来说话声。
“……线已断，新点不可用。”
林青听得清楚，是黑衣人的声音，低哑，不带情绪。
灰衣男子急了：“那下一步怎么办？货还在仓库，明天要是查起来……”
“不急。”黑衣人打断他，“他们会自己乱。只要没人再碰南井巷的篮子，我们就还有时间。”
林青眼神一沉。
南井巷的篮子——就是他们昨天守的那个联络点。对方知道他们去过，也知道他们扑了空。
这不是普通的贼。
是冲着他们来的。
他想再靠近一点，听清后面的话。可就在这时，黑衣人忽然停住了。
屋里安静了。
林青不敢动。
黑衣人缓缓转过头，看向门外。
他的视线直直落在林青藏身的位置。
林青立刻缩进阴影里。
但他知道，已经晚了。
黑衣人嘴角动了一下，像是笑了。
他没说话，右手慢慢抬起来，按在肩头。那里鼓起一块，像是藏着什么东西。
林青心跳加快。
这不是普通人能有的反应。他刚才根本没发出声音，连呼吸都控制住了。可对方还是察觉了。
小雨在楼上打出手势：撤。
林青没动。
他要看这个人到底是谁。
黑衣人站在门口，不动，也不说话。风吹起他的斗篷，露出腰间一根黑色皮带，扣环是方形的，上面刻着一道竖纹。
林青认得这个样式。
三年前，他在边防营见过一次。一支外地来的队伍，穿的就是这种装束。领头的人不说来历，只说是巡务组的。后来那队人半夜离开，第二天边防所就被烧了，所有记录全毁。
当时带队的，也是这样站着，一动不动，却能感觉到周围每一丝动静。
眼前这个人，和那队人是一路的。
他不是小角色。
是专门对付探子的。
屋里灰衣男子低声问：“有人？”
黑衣人没回头，只说了一句：“老鹰来了。”
然后他抬起手，做了个手势。
林青没看清是什么意思。
但他知道，对方已经准备动手。
小雨在楼上握紧了短弩。
林青慢慢后退一步，手摸到了刀柄。
黑衣人站在门口，斗篷被风吹起，露出脚上的靴子。鞋尖朝外，站姿稳定，重心落在后跟，随时能发力。
林青屏住呼吸。
他不能再靠近了。
这个人比之前的打手厉害得多。
不是靠人数能压住的。
他必须等机会。
等对方先动。
黑衣人忽然抬头，看了眼天。
阳光照在他蒙面的布上，影子拉得很长。
他低头，迈出一步。
脚踩在地上，没有声音。
林青立刻贴紧墙。
小雨的手指扣在弩机上。
黑衣人走出门，站在街中央。
他没看林青的方向，也没四处张望。
他就站在那里，像在等什么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