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跑来的人影在火把光里停下,仰头喊话。林青俯身听清是老周,西门砖窑试烧成功,三窑都能用。
他松了口气,抬手示意不必紧张。赵刚带着卫兵赶到时,发现不是敌情,也收了枪。
“传令下去。”林青说,“一级戒备取消,恢复常规巡逻。施工队轮班照常,但加两班伙食供应。”
赵刚记下,“现在就去安排。”
林青转身往城楼走,脚步比刚才轻了些。到了作战室,地图还摊着,他没看防线,手指直接点到西门外那片空地。
“这里要建窑厂。”他说,“招工五十人,优先用本地失地农民。工钱按日结,管两顿干饭。”
赵刚抬头,“军费还能撑住?”
“守城是为了活人,不是等人饿死。”林青把红笔放下,“明天叫商会的人来一趟。别让他们推三阻四,就说我要谈生意。”
赵刚点头出去。
天快亮时,小雨来了。她手里拿着一叠纸,是这几天收集的民情记录。
“北街有三家铺子重新开张。”她说,“卖油盐和粗布。南市口有人摆早点摊,豆腐脑五文一碗。百姓手里还有点钱,就是不敢花。”
林青接过纸看,“怕我们征税?”
“怕过两天又要打仗。”小雨说,“他们不信能太平。”
“那就让他们看见变化。”林青站起身,“你拟个章程,搞个便民市集。地方就在东门废墟那块平地。免三个月摊位费,第一天来的送半袋米。”
小雨眼睛亮了一下,“还能组织些活动。让孩子们唱戏,老人下棋,热闹起来才像日子。”
“都由你定。”林青说,“另外找人写告示,贴满全城。就说从今天起,云州不只守得住,还要活得旺。”
小雨快速记下,转身要走。
“等等。”林青叫住她,“再加一条——所有商户若被欺负,可直接报官。扰商者,抓一个关一个,送去修城墙。”
小雨点头,走了。
中午前,三大商会的代表到了。粮行、布庄、药铺各来一人,穿着体面,脸上带着试探。
林青没让他们坐主位,自己站在沙盘边,开门见山。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他说,“无非是这仗刚打完,能不能稳住还不知道。但我告诉你们,现在不来,以后就只能抢位置了。”
三人互看一眼。
“我出政策。”林青继续说,“三年免税,进出货物不设卡。官府派兵护商队,每趟补贴三成运费。谁敢在路上动手,我就拆他老家。”
药铺老板咳嗽一声,“林长官,这些话……真算数?”
“昨夜西门加高了一尺墙,用的就是新烧的砖。”林青说,“你要是不信,现在就可以派人去查账。每一笔支出,我都敢晒出来。”
布庄老板低声问,“那治安呢?以前那些混混……”
“已经抓了六个。”林青说,“今早在北市口敲摊贩的,当场拿下,现在正背着石头砌墙基。明天你还敢收保护费,就不是背石头这么简单了。”
三人不再说话。
“你们回去想想。”林青说,“三天内给我答复。愿意来的,官府给招牌,挂‘优先合作商户’牌子。第一个月营业额超五百银元的,我亲自上门道谢。”
散会后,赵刚进来,“真给他们这么多好处?”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林青说,“等外面商人看见这里能赚钱,自然会涌进来。”
第二天一早,便民市集开张。
二十多个摊位摆出来,大多是卖吃的和日用杂货。起初人不多,大家都站着看,不敢买。
林青带着小雨走进去,没带警卫。他在一个豆腐花摊前蹲下,掏出两枚银元。
“来一碗。”他说,“多加糖。”
摊主手抖,舀了一大碗递过去。林青喝完,又塞了一枚银元进对方手里。
“味道不错。”他说,“比我小时候吃的还好。”
人群安静了几秒,然后开始窃窃私语。
消息传得很快。下午人流多了起来,有人开始进货摆摊。到了傍晚,已经有四十多个摊位,卖鞋袜的、卖铁器的、卖小孩玩具的都有。
赵刚派了便衣混在人群中,盯住几个游手好闲的年轻人。果然,当晚就有两人试图收钱。
当场被抓,押到街上公示身份,第二天发配去修路。
第三天,告示贴满城:“扰商者,同罪论处。举报有奖。”
市集彻底稳了下来。
第七天,外省商队来了第一批探路的。三家粮商派了伙计,带着样品进城考察。
林青让人安排住处,提供免费仓储,并派一个小队全程护送他们出城返程。
“让他们回去说真话。”他对接待人员说,“不说我们多厉害,就说在这里做生意,不怕丢货,不怕挨抢,赚的钱能带走。”
半个月后,第一家外埠商号正式落户。
是南方的米行,在东市租下仓库和店面,挂牌当天放鞭炮。林青去剪彩,没讲官话,只说了一句:“欢迎来做长久生意。”
台下掌声响起。
越来越多本地人开始重操旧业。木匠接单做家具,铁匠开炉打农具,裁缝铺亮出新布料。街上有了笑声,孩子在巷口跳绳,老人坐在门前晒太阳。
小雨每天记录交易量和物价变动。她发现,一个月内,粮食价格下降了一成,布匹便宜了两成,连柴火都稳定了。
“可以办春和集了。”她对林青说。
林青同意拨款,买了二十双球鞋、三十条毛巾当奖品,还请了民间戏班来唱三天。
春和集那天,万人空巷。
有老人卖掉两担米,换回一双新鞋给孙子。孩子穿上当场蹦跳,老人咧嘴笑出眼泪。旁边人拍下这一幕,后来印成了宣传画。
也有妇女展出自己绣的鞋垫,得了二等奖,抱着奖状不肯撒手。
林青和小雨走在集市中间,没人拦他们,也没人躲。有个小孩认出他,跑过来拉住衣角要糖。
他摸了摸口袋,真掏出一块。
“下次别拽人衣服。”小雨轻轻拉开孩子手,“不过……他给得也快。”
晚上总结时,赵刚拿着最新统计表进来。
“税收还没开始收。”他说,“但市场活跃度翻了四倍。新增就业三百七十六人。民调显示,九成百姓觉得日子比三个月前好。”
林青看着窗外。
东市广场的灯还亮着,几个年轻人在路灯下摆了个小摊卖糖水,生意不错。
“明天叫工程组提速。”他说,“原来计划两个月完成的道路,压缩到六周。路通了,商队才能来得更勤。”
“水泥够吗?”
“不够就烧石灰代替。人手不够,就再招一百临时工。钱从预备金出,我签字。”
赵刚走后,小雨留下整理资料。
“你觉得他们会一直信我们吗?”她突然问。
林青正在批文件,抬头看了她一眼。
“只要他们每天能买到米,孩子能上学,生病能抓药。”他说,“就会一直信。”
第二天上午,三家外埠商号联合举行入驻仪式。
地点定在新建的东市广场,搭了台子,挂了横幅。林青穿便装出席,身边站着小雨。
第一位签约的是药材商。合同签完,林青伸手祝贺。
闪光灯亮起,记者拍下照片。
第二家是布庄,第三家是粮油行。每签一家,台下都有掌声。
最后一个环节,林青站在台上,面对商户和百姓代表。
“有人说我只会打仗。”他说,“但我觉得,能让大家安心做生意,比打赢一场仗更重要。”
台下有人笑。
“我不求你们感激。”他继续说,“只希望下个月,这里的摊位能破一百个。明年春天,我想看到云州的商队走出去,而不是天天等着别人进来。”
掌声更响了。
小雨站在台侧,低头在本子上写:
“今日签约商户三家,承诺投资总额一万两千银元。预计带动本地就业超五百人。”
她抬头,看见林青正和一位老商户握手。
那人眼眶发红,嘴唇动了动,说了句什么。
林青点点头,也回握得更紧了些。
台下人群开始鼓掌。
林青抬起右手,准备致谢。
这时,一个穿粗布衣的男人挤过人群,冲到台前。
他跪下来,双手举着一张纸。
那是他亲手写的感谢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