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刚把密函封进铁盒，门外的油灯闪了一下。
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凌晨一点十七分。
值班参谋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张刚译出的电文。
“北线三号哨点发来的，说黑石岭一带有火光，不止一处，像是有人在烧东西。”
林青接过电文扫了一眼，眉头没动，但手指已经捏紧了纸角。
他知道黑石岭是谁的地盘。
李坏上个月被打出云州西郊后，就是往那边逃的。
当时只当他是溃散逃命，现在看来，根本没走远。
“还有别的消息吗？”
“四号哨点报告，前天傍晚看见一队人马进了山口，穿着不统一，背的武器也不一样。领头的骑黑马，披红袍，腰上挂着两把短枪。”
林青立刻反应过来。
红袍是李坏的标志，两把短枪是他从洋行抢来的战利品，从不离身。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那一队人马——穿得乱七八糟，说明不是一支队伍，而是几拨人凑在一起。
他脑子里过了一遍周边势力。
老刀把子在南边收烟土，不会轻易动兵；野狼沟的张麻子刚被剿了一轮，元气未复；只有李坏这种什么都敢赌的疯子，才会在这种时候拉帮结伙。
“传令下去，所有侦察班升级为双岗制，每两小时汇报一次边境动态。另外，调两个骑兵排去东山口待命，随时准备接应哨点撤退。”
参谋点头记下，正要走，又被叫住。
“再发一封急电给赵刚，让他带特务连连夜回防，就说城西可能要出事。”
“是。”
人一走，林青站起身，走到地图前。
他拿起红笔，在黑石岭周围画了个圈，又连向西北方向的断龙谷、鹰嘴崖。
这几个地方都是险道，易守难攻，平常没人去，但现在成了最好的藏兵地。
他盯着地图看了很久，忽然笑了下。
“想打我一个措手不及？”
话音落下，外面传来脚步声。
通讯员小跑进来，脸色有点白。
“刚收到线人消息，李坏昨天在断龙谷开了大会，来了七八个山头的头目，当场歃血为盟，组了个‘大联盟’，口号是‘踏平云州，分粮分枪’。”
林青没惊讶。
他知道这些人活不长。
一群土匪能抱团，靠的不是义气，是利益。
一旦打不下城，分不到东西，内部立马翻脸。
但他不能等他们自己散。
万一真让他们冲进城，百姓遭殃不说，之前建立的秩序也会崩。
他抓起军帽戴上，直接往外走。
司令部会议室的灯很快亮了。
五分钟后，所有连级以上干部到齐。
林青站在桌前，开门见山。
“李坏没死心，拉了一帮乌合之众，准备再攻云州。”
底下一片哗然。
有人问：“多少人？”
“目前掌握的，至少六百，可能接近八百。武器杂，但轻机枪有三挺，步枪基本人手一支，还有两门土炮正在组装。”
“他们敢来？上次被打成那样，这次还敢？”
林青看着说话的人，是新调来的二连连长，二十出头，血气方刚。
他没批评，也没夸。
只是说：“他们不是不怕死，是觉得这次赢面大。”
“为什么？”
“因为他们觉得自己人多。”
会议室安静下来。
林青继续说：“人多不代表能赢。但他们只要敢来，我们就得做好最坏打算。”
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三条：
一、加强城防工事，所有掩体加厚，增设交叉火力点；
二、征调民兵轮值，协助巡逻与物资搬运；
三、切断山区补给线，派小队骚扰运粮队，拖慢集结速度。
“明天一早，我要看到各营的防御方案报上来。今晚开始，实行宵禁，无通行证不得进出城区。”
散会后，几个老参谋留了下来。
“林司令，咱们真要防这么大阵仗？会不会是虚张声势？”
林青摇头。
“李坏这种人，输一次就会想翻本。他拉这么多人，不是为了吓唬我们，是为了真打。”
“可这些人互相不买账，能听他指挥？”
“现在能。”林青说，“因为他给了好处。”
“什么好处？”
“他说打下云州，城东归老疤瘌，城西归钻山豹，粮仓三家平分，女人随便挑。”
老参谋皱眉。
“这群畜生。”
林青没接这话。
他只说：“正因为他们是畜生，才更危险。没底线的人，做事不怕后果。”
他停顿一下，看向窗外。
夜色沉得像墨。
他知道这场仗躲不开。
但也不怕。
他带的这支队伍，从不是靠人数赢的。
是靠脑子，靠纪律，靠一次次打出来的信心。
他回到办公室，翻开作战日志。
第一页写着：**每一次胜利，都是下一次危机的开始。**
他提笔在下面加了一句：**但只要我们不动，他们就永远摸不清虚实。**
写完，他合上本子，叫来通讯员。
“接北线哨点，我要亲自听情况。”
等信号接通时，对面声音断断续续。
“……今天下午……又有两拨人进了谷……看打扮……像是野狼沟和响铃寨的……他们……正在搭台子……像是要办仪式……”
林青握紧话筒。
仪式？
他明白了。
李坏不只是结盟。
他在立威。
要在所有人面前，把自己变成那个说一不二的老大。
这样一旦开战，才能指挥得动这群各怀鬼胎的亡命徒。
“继续盯，有任何异动马上报告。”
挂了电话，他站起来活动肩膀。
这时候，副官送来一份名单。
是最近申请入伍的青年登记表。
一百二十三人，全是本地农民和工人子弟。
平均年龄十九岁。
林青一张张翻过去，看到有个名字写了两遍。
问他怎么回事。
副官说：“这人第一天没通过体测，第二天早上五点就来门口等着，说一定要当兵。测试员看他态度坚决，又试了一次，过了。”
林青记住这个名字。
他把名单放在桌上，准备明天亲自去看这批新兵训练。
这时候，侦察员又来了。
“刚截到一条消息，李坏在联盟会上放话，说要在三天内拿下云州，让兄弟们‘睡洋楼，喝洋酒，天天过年’。”
屋里人都绷紧了神经。
林青却笑了。
“他说三天？”
“对。”
“那我们就给他准备三天的热闹。”
他坐回椅子，打开抽屉，拿出作战沙盘图纸。
一边看，一边下令：
“通知工兵连，把西门废弃仓库里的炸药全搬出来，一部分埋在主干道下，一部分做成定向雷。另外，在南坡挖三道假壕沟，里面铺空罐头，晚上点火把，做出有人驻守的假象。”
“你是想引他们往北边打？”
“北边地势窄，他们人多反而展不开。只要卡住入口，两挺机枪就能压住整条路线。”
“可万一他们不上当呢？”
林青抬头。
“他们会。”
“因为李坏急着证明自己。他需要一场快胜，来镇住那些不服他的人。”
他说完，站起身，走到窗边。
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吹动桌上的图纸。
他盯着远处的山影，一句话没说。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一仗，不只是守城。
是要彻底打碎那些想趁乱捞好处的人的胆。
两个小时后，第一支侦察小队出发。
他们带着燃烧弹和烟雾罐，任务是潜入断龙谷外围，烧掉对方一处粮点。
行动代号：**点火。**
林青在作战室一直等到凌晨。
前线传来消息：目标区域出现火光，持续十分钟，随后有枪声响起。
“烧着了。”
他点点头，终于坐下休息。
这时，通讯员突然冲进来。
“林司令！刚收到密报，李坏在联盟大会上宣布，攻城时间提前。”
所有人一惊。
“什么时候？”
“明天。”
林青猛地站起。
“几点？”
“他说……天一亮就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