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把红薯饼吃完，顺手将纸包折好塞进衣兜。他没看远处屋顶，也没提那个骑马离开的探子，只对赵刚说：“去准备车，我要进城。”
赵刚愣了一下，“现在？”
“越快越好。”林青走向马厩，“等风刮起来再动，就晚了。”
车子是军部配的旧式吉普，漆皮掉了大半，轮子压过石板路时颠得厉害。林青坐在后座，怀里抱着一个牛皮文件袋，边角用火漆封着，印了个“密”字。他没说话，手指一直按在封口处。
半小时后，车停在总部楼下。
张将军的勤务兵正站在门口擦枪。看见林青下车，他动作顿了一下，但没拦人。林青点头走过，直上二楼。
办公室门关着，他抬手敲了三下。
“进来。”
张将军坐在桌后，手里拿着一份战报。他抬头看了眼林青，眉头微皱，“你脸色不好。”
“没事。”林青走到桌前，把文件袋放在桌上，“有件事，必须您亲自看。”
张将军放下战报，盯着袋子看了几秒，“这么正式？”
“王旅长的事。”林青声音不高，“他通敌，卖械，勾结外人，还打算在咱们背后动手。证据都在这儿。”
张将军没立刻打开，而是靠回椅子，“你知道告一个旅长是什么事吗？”
“知道。”林青站着没动，“所以我没跟任何人说，也没让第二个人碰这东西。只等您一个人定。”
屋里安静了几秒。张将军终于伸手撕开封口，抽出第一份材料。
是张信纸残片，烧焦了一角，上面写着“款已收，明日午时可放信号弹两发”，落款有个缩写“J.w.”。
张将军翻到下一页。是一张卡车进出记录，时间、地点、车牌号都列得清楚。第三页是教堂会面的时间对照表，连守门人画的草图都有。
最后是那份夹在公函里的便条，纸上写着“事成之后，湘南矿权优先洽谈”，署名“王某谨启”。
张将军看完，把材料一张张摆回桌上。他点了根烟，吸了两口才开口：“你什么时候开始查的？”
“西区战斗刚结束。”林青说，“当时抓了几个土匪，他们提到有个副官半夜出城。我顺着这条线往下挖，找到了洋行那边的人证。周大根送来的残片是关键，和电码译文能对上。”
“你就没怀疑过是假的？”
“怀疑过。所以我让人比了笔迹，又调了王旅长近一个月的签发文件。那张便条上的‘洽’字，右下那一钩是他特有的写法，别人仿不像。”
张将军掐灭烟头，按了桌上的铃。
不到三分钟，宪兵队长推门进来。
“封锁王旅长驻地所有通讯线路。”张将军说，“派人去请他来总部一趟，就说我要听他汇报防务情况。态度要稳，别惊动其他人。”
“是！”
人走后，张将军站起身，走到窗边看了会儿。外面操场上还有士兵在训练，喊声一阵阵传来。
“这事要是坐实了，会影响一大片。”他说，“但他要是真敢卖国，那就一个都不能留。”
林青没接话。
张将军回头看他，“你不怕他背后有人？”
“怕。”林青说，“但我更怕什么都不做。今天他敢卖军械，明天就能引外兵打进来。到时候死的不只是兵，还有云州的老百姓。”
张将军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点头，“好。这事我处理，你回去等消息。”
“我不走。”林青说，“证据是我交的，后续流程我也该跟进。万一有人想改口供、换人顶罪，我能当场指出来。”
张将军沉默片刻，“行。你就在隔壁小会议室等着。有事我会叫你。”
林青点头，转身出门。
小会议室没人，桌上散着几份旧报纸。他坐下，把文件袋抱在腿上，闭眼休息。左臂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他没去碰。
两个小时后，门被推开。
赵刚走进来，脸色有点紧，“王旅长到了。刚进楼，宪兵把他带去了三楼审讯室。”
林青睁开眼，“张将军呢？”
“正在开会。召集了六个旅的主官，都是自己人。说是等王旅长那边一松口，就当场通报。”
“证据呢？”
“已经复印了非涉密部分。张将军说要贴出去，让所有人都看看，什么叫叛国。”
两人没再多说。赵刚坐在角落，林青继续等。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勤务兵送来两碗面。
林青吃了几口就放下。他听见楼上有脚步声来回走动，还有人提高了声音说话，但听不清内容。
直到傍晚，张将军推门进来。
他手里拿着几张纸，脸色沉得像铁。
“招了。”他说，“不光承认私运军火，还交代了北边接头人的名字。他已经派人去截那批货，估计明早就有回信。”
林青站起来，“那他部下的事？”
“暂时不动。”张将军说，“只撤他职，部队由副旅长代理。我会派监察组进去，清查账目和人事。你协助。”
“我听命令。”
张将军看着他，“这事你办得干净。没闹，没传，也没借机拉人。很难得。”
“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可很多人做不到。”张将军把手里那几张纸递过来，“这是通令草稿，明天全军发布。你要不要看看？”
林青接过扫了一眼。上面写着王旅长因“严重违纪、通敌卖国”被停职调查，证据确凿，军心不可动摇。
他点点头，“该发。”
张将军拍了下他肩膀，“去吧。今晚好好睡一觉。”
林青走出办公室，天已经黑了。
赵刚跟上来，“接下来呢？”
“等命令下来，进他们旅部查档案。”林青说，“重点看近三个月的物资调拨单和人员调动记录。这种事，不可能只干一次。”
“你还真不歇？”
“歇不了。”林青抬头看了眼军部门口的灯，“有人倒了，就得有人把空出来的位置守住。不然白忙一场。”
回到住处，他没休息，而是从箱子里翻出一本新笔记本。
翻开第一页，写下：
**加强旅级以上干部通信备案制度建议**
刚写完标题，门外有人敲门。
是张将军的勤务兵，手里拿着一份刚印好的通令。
“首长说，让您明天一早就去司令部。有新任务。”
林青接过文件，没问是什么。
他把通令放在桌上，重新打开笔记本，在第一条建议下面写了三点具体内容。
写完，合上本子。
窗外传来换岗的脚步声，还有士兵低声报数的声音。
他吹灭灯，坐在黑暗里没动。
第二天清晨，太阳还没完全升起。
林青穿上军装，打好领带。他拿起那份通令看了看，折好放进内袋。
走到门口时，他停下，回头看了眼桌上的笔记本。
笔尖在纸上划出的痕迹还没干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