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林青就站在后山石阶前。小雨提着药箱跟在他后面,赵刚叼了根草茎,陈玄抱着一叠纸卷,四个人一路没说话,慢慢往山顶走。
脚下的路是新铺的青石板,比以前平整多了。路边有孩子跑过,手里拿着符纸折的小鸟,一边跑一边笑。那符没开光,就是玩具,但能看出笔画是照着守心诀的起手势描的。
到了山顶,风大了些。林青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那块木牌。上面四个字,“正道永昌”,刻得歪歪扭扭,背面是一串名字,密密麻麻。
他把木牌轻轻放在石台上,没说话,只是看着远处。
山下村子连成片,炊烟升起来。巡防队沿着村道走过,衣服上别着统一的徽记。几个年轻弟子在空地上练功,动作整齐划一,正是守心诀的第一式。再远一点,是刚搭起的讲堂架子,工人们正在夯地基。
“三年前。”赵刚开口,“咱们还在为一个镇子拼命。”
“现在。”小雨接话,“一百多个村子自己能处理小规模阴气侵扰。”
陈玄翻开手里的册子:“上个月,基层上报异常事件七十三起,全部在两小时内响应,零伤亡。”
林青点头。他知道这些数字,但他更在意那些没被记录的事。比如昨夜收到的消息,陇西张家屯用简易阵法挡下夜袭,村民没等救援,自己动手解决了问题。
这才是他想要的结果。
赵刚把手插进裤兜:“你说这太平,能一直这样?”
林青没回答。他知道赵刚不是怀疑成果,而是怕太安静了,反而让人心里发虚。他们经历过的血战太多,每次平静之后,往往跟着更大的风暴。
可这一次不一样。
“以前我们救人,靠的是快一步。”林青终于开口,“现在有人倒下了,立刻就会有人接上去。”
他指着山下的训练场:“他们练的不是我的招,是我的错。”
小雨明白他的意思。那些教材里写的,不是什么绝世秘技,全是林青早年摔过的跟头——哪一次强行冲关导致经脉受损,哪一回轻敌中了反噬,甚至连他第一次画符失败被炸飞三丈的事都记在案例集里。
“去秘传化”这件事,一开始遭了不少反对。老派弟子觉得把底细全抖出来,会让术法失去威严。还有人说,普通人学了也用不好,反而容易出事。
但林青坚持。
“威严救不了人。”他说,“实用才行。”
四人下山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讲堂工地热闹起来,木匠、泥瓦工、异会弟子混在一起干活。门口立了块临时牌子,写着“正道讲堂筹建处”。
林青走进去的时候,几个老资历的教习正在争论。
“基础九式就这么公开?”一人摇头,“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哪有随便给人的道理。”
“不是随便给。”另一个年轻教习反驳,“是有标准流程。先考核资质,再签责任书,学完还要考试。”
“考试?”老头冷笑,“你以为这是学堂?”
林青没打断,只走到桌前,放下随身带的旧本子。封面烧焦了一角,边角卷曲,纸张发黄。
他翻开来,第一页写着:**第一年修行记录**。
下面密密麻麻记着每一天的练习情况。失败次数、身体反应、师父批注,连哪天因为偷懒被罚抄符三百遍都写了。
“这是我刚开始学的时候。”林青说,“我师父让我把每一次错都记下来。”
他翻到一页,上面画了个歪斜的符,旁边红笔批着:“气不稳,意不纯,重来。”
“那时候我觉得他苛刻。”林青抬头,“现在我知道,他是想让我活久点。”
屋里安静了。
“你们怕公开?”林青继续说,“我怕不公开。怕以后有人跟我一样,明明可以少走弯路,却非要一条条试过去。”
小雨接过话:“医修一脉现在教学生,第一课就是‘如何正确摔倒’。因为很多人受伤,不是打不过邪祟,是自己慌了手脚。”
赵刚也站出来:“我带的巡防队,新人第一周不准碰武器,只练听声辨位和紧急撤离。你们觉得丢脸?可他们活下来了。”
陈玄把一摞文件摊开:“这是我们整理的前三十起实战案例。包括魔化百姓控制术、阴气侵蚀应对步骤、团队协作调度流程。每一例都有详细复盘,错误标注,改进方案。”
他顿了顿:“署名是四个人——林青、小雨、赵刚、陈玄。不是谁的功劳,是大家一起踩出来的路。”
老教习们互相看了看,没人再反对。
中午时分,奠基仪式开始。工人们让出一块空地,中间放着木牌“正道永昌”。林青拿起铁锹,和其他人一起往地基里填土。
一个小弟子怯生生地举手。
“林……林师兄。”
“说。”
“如果将来又有大劫,我们也能像您那样站出来吗?”
全场静了一下。
林青放下铲子,看着他:“我不是英雄。我只是比你们早学几年,多摔几次。”
他指向训练场那边:“你们每个人学会守心诀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小雨递来一本装订好的册子:“这是第一册《基础驱邪实务》,下午就能印出来。”
赵刚拍了拍腰间的短棍:“今晚我就带队去西北线巡查,带上新教材做实地测试。”
陈玄登记完最后一份报名表:“第一批学员名单出来了,共三百二十一人,来自十七个门派。”
林青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埋好的地基位置。
风吹过来,扬起一点尘土。
远处传来号子声,新的石板正在铺设。
一个孩子跑过工地,手里举着符纸折的小鸟,嘴里喊着“飞啦”。
林青转身走向议事堂方向。
小雨跟上。
赵刚把短棍插回腰间。
陈玄合上文书包。
阳光落在刚立起的讲堂招牌上,漆还没干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