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但已经小了。
林青站在崖口，右手高举，雨水顺着胳膊往下淌。他没有放下手，也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前方那片被炮火和泥水搅成烂地的战场。
敌军退得狼狈，可没走远。
几具尸体横在泥里，炮车歪斜着陷进坑中，黑烟从炸断的炮管上升起，被风扯成一条条灰带。活着的敌人正往回拉队伍，旗子换了方向，鼓声重新响起。
“他们要再冲。”老七喘着气跑过来，符纸贴在胸口，手还在抖。
林青点头，把青铜令插回腰间，抽出短刃，刀锋朝前一指：“那就让他们冲。”
话音落下，他第一个往前走。
脚下是湿滑的泥地，混着血水和碎布条。他踩过一具敌兵的尸身，膝盖都没弯一下。身后的人愣了一瞬，接着有人跟上，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七名武修并肩而立，挡在最前面。
林青站到他们中间，声音不高，但每个人都听清了：“我林青一步不退，诸君敢随否？”
没人回答。
风吹过残破的旗帜，啪地一声打在杆子上。
然后一个弟子举起刀：“敢！”
又一个吼出来：“死战不退！”
声音连成一片，越来越响。林青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原本躲在石崖后的身影全都站了出来，手里握着刀、符、铁尺，脸上全是泥和血。
“布阵！”他下令。
七星锁龙阵再次展开，七人分占方位，符师组在后方结印，真气流转，结界重新亮起一层淡光。
敌军那边鼓声更急。
三百步外，一队重甲兵列成方阵，手持长盾，稳步推进。他们身后跟着弓手，再往后是扛着火枪的散兵队。这次没有火炮，但人数比刚才多了一倍。
“左翼压过来。”老七低声说。
林青眯眼看去，敌军主力确实在向左侧移动，明显是要找薄弱点突破。那里正好是昨日新埋的结界桩位置，土还没压实。
“你带三个人去左翼，随时补符。”林青说。
“那你呢？”
“我在中间。”
老七还想说什么，林青已经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了阵眼正上方。他的脚踩在一块刻满符文的青石上，那是整道防线的核心。
第一波箭雨落下来时，林青抬手挥刀，斩断三支 ining 的箭。紧接着，敌军前锋撞上了结界。
砰！
整道光墙剧烈晃动，左翼边缘瞬间出现裂痕。一名符师当场吐血，跪倒在地。
“补！”林青大喊。
老七带着人冲过去贴符，可刚贴上去，又被一股巨力震开。结界出现了一个缺口，只有两尺宽，但足够让敌人钻进来。
三个敌兵趁机跃出，挥刀直扑符师组。
林青转身就是一刀。
第一个敌兵喉咙被割开，倒下去的时候还在往前爬。第二个被他一脚踹中胸口，飞出去两丈远。第三个举枪刺来，林青侧身避开，反手一刀捅进对方肋下，拔出来时带出一串血泡。
他没回头，只喊了一声：“封口！”
老七咬牙，把最后一张加固符拍在裂缝上。结界重新闭合，但颜色变暗了，像是耗尽了力气。
敌军不停。
一波接一波地冲，盾牌砸在结界上发出闷响，像敲鼓。林青站在原地不动，每一次结界震动，他都能感觉到那股冲击顺着地面传到脚底，再往上窜到胸口。
他开始咳。
一口血喷在刀刃上，顺着纹路流下去，滴进泥土。
没人注意到。
所有人都盯着前方，等着下一次撞击。
又是一轮猛攻，结界左翼再次崩裂。这次裂得更大，足有半人高。两名弟子拼死挡住缺口，一人断臂，另一人脸上被划出深口，血糊住了眼睛。
林青冲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缺口。
他把短刃插在地上，双手撑住两侧结界边缘，将真气强行灌入。光墙颤抖着合拢，可他的身体也跟着晃了一下。
胸口像被锤子砸过。
他知道不能再这样硬撑了。
回头看了眼老七：“把阵眼移到我脚下。”
“不行！你会被反噬！”
“执行命令。”
老七咬牙，掏出三张符纸贴在林青脚边的石头上，口中念咒。地面微颤，一道红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最终沉入林青脚下。
他整个人猛地一震，嘴角又溢出血。
但现在，他成了临时阵眼。
结界稳住了。
敌军发现强攻无效，开始后撤整顿。战场上留下几十具尸体，泥水里漂着断刀和碎衣。
短暂的安静降临。
有人开始包扎伤口，有人扶起伤员，更多人靠着石头喘气。两个时辰没停过打，体力早就见底。
一个年轻弟子靠在墙边，声音发虚：“还能撑多久？”
没人回答。
林青站在原地，腿有点软，但他没坐下去。
他撕下战袍一角，缠住手臂上的刀伤，然后一步步爬上残破的哨塔。木梯已经被炸塌一半，他用手抓着焦黑的横梁往上爬，每一步都让伤口撕裂。
站上去后，他拔出短刃，高高举起。
刀身染血，在昏暗天光下泛着暗红。
“身后是家国，面前是豺狼！”他大声说，“退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底下的人抬起头。
有人抹了把脸，站了起来。
林青从怀里摸出一张黄色符纸，那是撤退令符，只要点燃，全军就能有序撤离。
他看了一眼，直接扔进嘴里，嚼了几下，咽了下去。
所有人愣住。
他抬起手，指向远方敌阵：“此关即吾命，吾命在此关！谁要走，现在就走。我不拦。”
没人动。
风吹过战场，卷起灰烬和碎布。
然后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死守到底！”
接着第二声，第三声。
到最后，整个阵地都在吼。
林青站在塔顶，看着自己的人一个个挺直腰杆，握紧武器。他知道他们怕，他也怕。但他更知道，有些事必须有人扛。
敌军那边又有动静。
鼓声再起，这次比之前更沉，更有节奏。
林青跳下哨塔，落地时踉跄了一下，但他很快站稳。
他走到队伍最前面，刀尖点地。
“准备接战。”
老七跑过来，递上一张符：“最后一张血契符，你要用吗？”
林青摇头：“留着，关键时刻再放。”
“那你怎么办？你已经……”
“我还能打。”
他说完，往前走了十步，停在一个塌了一半的掩体旁。那里能看到整个战场，也能第一时间迎敌。
雨彻底停了。
云层裂开一道缝，漏下一束光，照在他身上。
敌军开始推进。
这一次，他们分成三路，中间佯攻，左右包抄，明显是要围杀主阵。
林青盯着左边那队骑兵，手慢慢握紧刀柄。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衣服全被汗浸透。内息紊乱，胸口一阵阵发闷，但他没退。
脚步声越来越近。
三百步。
二百步。
一百五十步。
林青抬起刀，准备下令冲锋。
就在这时，他感觉脚下的地面轻轻震了一下。
不是敌军的脚步。
更像是某种东西，从地底深处传来的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