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站在灌木前,盯着地上那枚纽扣。纸条还压在下面,他没去碰。风从林子深处吹过来,带着湿气,树叶沙沙响。他往后退了三步,脚踩在腐叶上,声音很轻。
刚才的追踪太顺了。
血迹、布条、弹壳,每一处都刚好能被发现,像是有人特意摆好等他来看。就连山本肩上的伤,也是假的。一个顶尖忍者不会犯这种错,除非——他就是要让林青看见这些。
林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有汗,但不抖。他把防水袋摸出来,将纽扣和纸条一起封进去,贴身收进怀里。东西不能留原地,也不能当场拆。对方敢留下,就一定设了后招。
他转身往回走。
脚步放得很稳,每一步都踩在树影交界的地方。耳朵听着身后,除了风声没有别的动静。可越是安静,他越清楚——自己已经被盯上了。
回到异会驻地时天快黑了。大门半开,守夜的弟子靠在门框上打盹。林青没惊动他,绕到后院翻墙进去。院子里没人,晾着的药布在风里晃。他贴着墙根走,确认四周没有埋伏才推开主屋的门。
小雨正在灯下缝衣服。针线穿过布料的声音很细,她抬头看见林青,手顿了一下。
“你回来了。”她说。
“嗯。”林青走到桌边坐下,“最近外面怎么样?”
“没什么大事。”小雨放下针线,“就是城西新开了家药铺,听说是南洋来的老板,店里总有几个穿洋装的人进出。”
“什么时候开的?”
“大概十来天前吧。他们收一些老药材,也卖些进口膏药,价格不便宜。”
林青点点头,没再多问。他记得威廉身上那股味道,草药混着烟丝,和小雨说的这家铺子对得上。
“你明天去那边转转。”他说,“别提我,就说想买点安神的药,听听他们聊什么。”
小雨看了他一眼,“出事了?”
“可能。”林青语气很平,“别问太多,只看不说。”
小雨没再开口,重新拿起针线。线头咬断的时候,声音特别清楚。
林青离开主屋,去找陈玄。他在后堂养伤,右臂缠着布条,脸色有点发白。见林青进来,他坐直了些。
“情况怎么样?”林青问。
“毒清得差不多了。”陈玄活动了下手腕,“还能动。”
“不是让你动手。”林青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接下来几天,你帮我盯外围。”
“怎么个盯法?”
“夜里巡查岗哨,重点看有没有陌生人靠近禁地。特别是那些没拿符令却能走得近的。”
陈玄皱眉,“你是怀疑有人冒充咱们的人?”
“不止。”林青低声说,“我怀疑内部有接应。你查的时候别声张,记下时间、路线、特征,回来单独报给我。”
陈玄盯着他看了几秒,“事情严重了?”
“比你想的深。”林青站起身,“别告诉任何人你在做什么,包括小雨。”
“我知道分寸。”
林青走出后堂,天已经全黑了。月亮被云盖住,院子里只有几盏灯笼亮着。他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从柜子里取出铜镜放在桌上。
镜背的符线还是温的。
他指尖轻轻擦过那道红线,闭眼调息。体内气息流转一圈,没有滞涩感。看来身上没被种追踪术。但他不敢大意,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块黄布,把铜镜包了起来。
坐下来翻开笔记,他开始画图。
异会、城西药铺、威廉出现过的几个地点,用笔连起来。线条交错,最后都指向西南方向。那里有座废弃道观,早年是术士集会的地方,后来荒了。附近还有古籍坊,常有人倒卖残卷。
他停下笔,在城西画了个圈。
这些人要的不只是地图。
他们想要的是真正的秘术传承。而能让术法生效的地方,从来都不是纸上标出来的坐标,而是特定的地脉节点。道观旧址就在一条暗龙脉上,百年前曾有人在那里开坛做法,引雷破煞。
如果威廉懂这些,他就不会只满足于一张藏宝图。
林青吹灭油灯,屋里一下子黑了。他坐在椅子里,没动。窗外风吹树枝,影子扫过地面。他听着远处更夫敲梆子的声音,一下,两下。
第一份消息还没回来。
他知道这时候最难受。明明知道危险在逼近,却只能等。等小雨探到线索,等陈玄发现异常,等对方露出破绽。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像被人牵着走。
但他现在不能冲。
一旦打草惊蛇,对方就会换计划。到时候别说抓内鬼,连防线都会被撕开。他必须让自己沉下去,像块石头落水,表面不动,底下已经在找路。
半夜时分,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林青睁眼,“谁?”
“我。”是小雨的声音。
他起身开门。小雨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张纸。
“我去过了。”她说,“那家药铺晚上关门早,但我绕到后巷,看见有人从侧门进去。里面灯光很暗,听不清说什么,不过他们用的是英文。”
林青接过纸,上面写着几个词:**southwest,seventh point,ritual preparation**。
他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很久。
英文不是问题。问题是,这些人根本不怕被人听见。他们在赌异会没人听得懂,也在赌就算听到了也追不上节奏。
“你还看到什么?”
“有个穿风衣的男人进去过。”小雨说,“背影像威廉。”
林青把纸折好收进怀里。“你做得很好。回去休息,明天继续盯着。”
小雨点头,转身走了。
林青重新关上门,靠在墙上。脑子里把所有线索过了一遍。交易现场、纽扣、英文对话、道观遗址……这些不是零散的点,是一张网正在收拢。
他走到桌前,把铜镜重新拿出来。揭开黄布时,发现镜面边缘有一层薄雾状的东西附着,像是被什么东西擦过。
他伸手摸了摸。
凉的,但不是水汽。
他立刻把镜子翻过去,检查符线。那道红线颜色变深了,几乎接近紫黑。
有人动过他的东西。
不是今天,是更早之前。也许在他追出去那天,就有人进过这间房。铜镜是活物,能感应邪气,但它不会主动示警,除非被触发。
林青迅速翻箱倒柜,检查其他法器。桃木剑还在鞘里,朱砂包没开封,符纸叠得整齐。表面上看一切正常。
可他知道不对。
真正的陷阱从来不是摆在明面上的。它藏在你以为安全的地方,等你放松那一刻才咬上来。
他坐回椅子,不再点灯。
外面更夫又敲了一次梆子,三更了。
他还不能睡。
陈玄那边还没消息,说明今晚暂时安全。但这份安静来得太巧。正好在他发现交易之后,在他开始怀疑的时候,敌人突然消停了。
这不是撤退。
是暂停。
他们在等他下一步动作。
林青把手伸进怀里,摸到防水袋。里面的纽扣隔着塑料硌着胸口。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那张压在纽扣下的纸条,他一直没打开。
现在也不能开。
他敢肯定,只要他拆开,就会触发某种连锁反应。也许是定位,也许是诅咒,甚至可能是直接暴露位置。这种级别的对手,不会只靠语言传递信息。
他们用的是术与科技的结合。
就像威廉那个罗盘,能压制桃木剑的感应。那种东西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但它确实存在。说明有人把中华术法改成了可以量产的工具。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不是谁在偷秘术。
是谁能把秘术变成武器。
林青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敲着桌面。三声短,两声长,是他小时候师父教的暗号节奏。表示“保持静默,等待信号”。
他现在就是在等。
等一个人犯错。
等一个破绽。
等一句不该说的话。
屋外风停了。
树影不动。
某一刻,他听见屋顶瓦片传来极轻的一声摩擦。
不是猫。
也不是鸟。
是有人蹲在那里,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