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站在马厩门口,手还搭在门锁上。枣红马打了个响鼻,他没动。脑子里全是昨晚看到的那张图,还有副官从床底拖出的布包。
他把钥匙放回怀里,转身往自己帐篷走。太阳已经升得老高,炊事班在锅台边忙活,油条炸得噼啪响。几个士兵蹲在墙根下啃馒头,看见他路过,有人点头,有人小声嘀咕。
没人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林青掀开帐帘,先把桃木刀放在枕头上,然后从包袱里翻出一张黄纸。这是他昨天画的镇魂符,还没用过。他盯着看了两秒,伸手撕成两半,扔进铁盆里点火烧了。
灰烬飘起来,落在地上。
他要确认一件事——副官到底是不是单独行动。
中午刚过,副官带着两个兵去西区巡岗。林青躲在粮仓后面看着,见他走路还是那个样子,左手插口袋,肩膀微斜。可等队伍拐过拐角,其中一个兵突然停下系鞋带,副官回头催了一句,声音不大,但语气急。
那兵抬头看了眼天,应了一声跟上去。
林青眯起眼。刚才那一瞬间,他看见那兵的手在裤缝上划了三下,停顿,又划三下。
和昨晚信号一样。
他没追上去。现在动手只会打草惊蛇。他绕到副帐后头,发现门闩松了半截,像是被人撬过又重新插上。他轻轻推开门,一股汗味混着旧皮革的气息扑面而来。
桌上日志本摊开着,写着“午时三刻,例行巡查,无异常”。字迹是副官的,但墨水颜色比别的地方淡,像是后来补写的。
床铺底下有动静。
林青蹲下身,伸手进去一摸,拽出个油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德国造手电筒,电池是新的,还有一卷细电线,一头焊着铜片,另一头连着个小铁夹子。
这不是军配装备。
他记得曹琨赏的那批手电,电池都是整块封装的,没法拆。这支却是可以换电极的改装货,民间黑市才有的东西。
油布包角落还压着半张纸,上面印着模糊的图案:一个倒三角,里面画着扭曲的人形,底下一行小字,不是汉字。
林青不认识这文字,但他认得这种符号。湘西一带的老庙墙上见过类似的涂鸦,赶尸人说是禁术标记,碰了会招阴物附身。
他把东西原样塞回去,正要起身,听见外面脚步声近了。
是副官回来了。
林青闪身钻到床底,蜷在角落。副官进门的脚步很重,带着火气。他把枪往桌上一拍,坐下喘了几口气,然后拉开抽屉,掏出个信封。
信封是空的。
他在里面摸了半天,低声骂了一句:“说好今天给消息,人呢?”
接着他走到墙边,拿起挂在钉子上的旧军帽,用力摔在地上。
林青屏住呼吸。
副官站了一会儿,弯腰捡起帽子,忽然压低声音说:“我知道你在听。别藏了,我知道你昨晚来过。”
林青心跳快了一拍。
但副官没朝床底看,而是走向窗户,把窗帘拉严实了。他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十二点十七分。
“今晚子时,东墙留空。”他说,“你们的人进来,别走正路。井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只要他们不动真格,没人会察觉。”
说完,他把怀表放回去,转身出门,顺手带上了门。
林青等了十息才爬出来。额头出汗了。副官刚才那句话不是对着他说的,是说给某个能听见的人听的。
他现在确定了三件事:
第一,副官不是临时起意,是早就被拉拢了;
第二,外面有人能在暗处监视营地;
第三,他们的目标就是那口井。
他走出副帐,阳光刺眼。远处操场上,新兵正在练刺刀,口号声一阵阵传来。看起来一切正常,可他知道,这张平静的皮下面,已经开始渗血了。
下午三点,他去了东墙。
断掉的电话线还在铁柱上挂着,风吹得晃荡。他顺着线路往荒地走,一直走到昨晚发现土坑的地方。草丛被踩平了一片,坑边那块石头又被翻回来盖住了。
他蹲下,搬开石头。
底下压着的电线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半截烧焦的麻绳,缠着几根黑毛。他捏起一根看了看,不像狗毛,也不像狼。太粗,根部发紫。
他把麻绳塞进符袋,继续往前搜。
二十步外,一堆乱石中间有个凹陷,像是人趴过。泥土上有几点深色斑痕。他用指甲刮了一点,闻了闻。
腥的。
不是血,但也不是水。
他顺着痕迹往北走,到了一片废弃的菜窖前。窖门塌了半边,里面黑洞洞的。他没进去,在门口转了一圈,发现墙根下有个小洞,刚够一只手伸进去。
他掏了掏,摸出个泥团。
掰开一看,里面裹着一块金属片,巴掌大,锈得很厉害。正面刻着和信封上一样的倒三角,背面有几个穿孔,排列整齐。
这是信号接收片。
林青把它收好,回到营地时天快黑了。
晚饭他没吃,在自己帐里坐着。九叔那边一直没动静,也没来问他。他知道师父是故意的——这一关,得他自己过。
七点整,副官出现在主帐门口,向曹琨汇报夜间巡逻安排。
林青躲在粮库拐角听着。
“西区加强警戒,东墙交二班守夜,我亲自带队。”副官说。
曹琨点头:“行,注意别松懈。那口井的事还没完,小心点。”
“明白。”副官敬礼,转身走了。
林青冷笑。东墙交给二班?昨晚他还特意去查过排班表——二班今晚根本不在岗,调去南营修路了。
这是假命令。
他等副官走远,立刻回帐拿桃木刀和雷纹符。符贴在胸口,刀别在腰后。他又从包袱底层抽出一张新符,咬破手指画了个“缚”字,折好塞进袖口。
然后他悄悄出了营,绕到东墙外的荒地。
月亮还没上来,野草长得齐腰高。他趴在昨晚那个土坑里,把泥块垫在肘下,眼睛盯着墙头那根断线铁柱。
时间一点点过去。
十一点五十八分,铁柱突然亮了一下。
白光,一闪即灭。
接着,墙外草丛动了。
一个人影从地上爬起来,穿着黑衣,脸上蒙着布巾。他手里拿着个手电筒,底部焊着铜环,和林青在副官床底找到的一模一样。
那人把手电对准窗口,按了三下,停住,再按三下。
屋里没有回应。
他又试了一次。
这次,值班帐的灯亮了。副官走出来,左右看了看,招了招手。
黑衣人翻身跃上墙头,动作轻得像猫。
林青屏住呼吸。
就在那人落地的瞬间,他看清了对方后颈上的标记——一道烫出来的疤痕,形状正是那个倒三角。
邪教徒。
副官迎上去,两人说了几句。黑衣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过去。副官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点点头,转身往井的方向走去。
林青猛地站起来。
他不能让他们靠近那口井。
他拔腿就冲,脚踩断一根枯枝。
墙头的黑衣人耳朵一动,突然转头看向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