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的脚步在巷口停了下来。
赵刚跟着停下,看了他一眼。
“不去西七巷了?”赵刚问。
林青没动,手伸进袖子里摸了摸那张纸片。边角已经有些发软,被汗水浸过一次。他刚才一路快走,心跳压不住地快。可越接近那个地方,越觉得不对。
线索太顺了。
一张纸条,一个地址,直接送到手里。老李那种人,会冒险留这种东西?还是说……有人想让他们去?
“我们今晚不能进巷子。”林青说,“没有准备,进去就是送死。”
赵刚点头,“那你打算怎么办?”
“回去找他。”林青转身,“再问一次。”
两人折返,沿着原路往城南走。天色渐暗,街边的铺子陆续关门。茶摊还在,灯也亮了,昏黄的光映着桌角。
老李不在。
老板提壶续水,抬头看见他们进来,只当是普通客人。
“刚才那人呢?”林青问。
“哪个?”
“灰布袄,坐角落的那个。”
老板擦着碗,“走了有一阵了。说是回家,明天还得出工。”
林青皱眉。
赵刚低声说:“他要是不想见我们,不会特意留纸条。”
“但他现在躲了。”林青盯着门口,“要么是后悔说了,要么是……被人盯上了。”
“我们现在去他家?”赵刚问。
“不急。”林青坐下,“等他主动出现,才有用。我们现在逼他,只会让他闭嘴。”
他要了一碗茶,没喝,放在桌上。
赵刚也坐下,两手搭在膝上,没说话。
时间一点点过去,街上安静下来。茶摊的客人换了几拨,没人多看他们一眼。
快到戌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一个人影从巷外走进来,裹着灰布袄,低着头。
是老李。
他看到林青和赵刚,脚步顿了一下,还是走了进来。
“你们怎么还在这?”他声音有点哑。
林青没起身,只把那张纸片放在桌上,推到中间。
“这东西,是你留的?”
老李盯着纸片,没伸手。
“我那天晚上……不该说那么多。”他开口,“话一出口,就收不回来了。”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回来?”林青问。
“想听更多。”老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可我说的已经够多了。”
“不够。”林青说,“你还记得那个人的样子,但你没说全。”
老李摇头,“我已经说了三根手指弯着,衣服破角,金线褪色……这些我都说了。”
“你还记得别的。”林青声音不高,“只是你不敢提。”
老李抬眼看他,“你觉得我会怕?我这辈子抬过多少死人?见过多少不该见的东西?我怕的不是鬼,是活人。”
“可你那天晚上看到的,可能已经不是活人了。”林青盯着他,“你说他回头看了你一眼。那时候,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比如呼吸声重?走路姿势不对?或者……身上有味道?”
老李沉默了很久。
赵刚一直没插话,这时才开口:“你说出来,至少我们知道该防什么。”
老李慢慢坐下,手撑在桌上。
“灯笼在晃。”他终于说,“风吹得厉害,光也在动。他站在巷口,脸一半亮一半黑。”
林青屏住呼吸。
“我看得清楚。”老李声音更低,“他脚下……没有影子。”
空气一下子沉下去。
林青的手指轻轻敲了下桌面。
赵刚眼神变了。
“你确定?”林青问。
“我干这行三十年,夜里走的路比你们白天走的都多。”老李抬头,“有光就有影,这是规矩。可那个人,就像光穿过了他,地上一片黑,像被吞了一样。”
林青没说话。
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无影——不是隐身术,那是障眼法。真正的无影,是形与气分离的状态。只有两种人能做到:一种是练到了“蜕形化虚”的高阶术士,另一种是……已经死了的人。
小雨父亲中的是“九幽引魂阵”,需要活人精血祭引,但施术者本身可以借尸还魂,以阴体行术。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骨粉会指向铜铃——那是误导。
真正的凶手,根本不需要用活人身份出现。
“你当时……有没有闻到气味?”林青又问。
老李想了想,“没有血腥味,也没有腐臭。反而……有点像烧纸后的灰,混着点铁锈。”
林青心头一跳。
那是“阴火符”燃烧后的残留味。只有在召唤冥物或开启幽门时才会用。
“他还做了什么动作?”林青追问,“除了回头,有没有抬手?掐诀?”
老李闭上眼,像是在回忆。
“他右手抬起了一下。”老李缓缓说,“三根手指蜷着,左手按在墙上。然后……好像画了个圈。”
林青猛地睁大眼。
画圈——那是“锁魂印”的起手势。完整的印需要五指配合,但他只有三根能动,只能勉强划出弧线。
说明这人受过重创,经脉受损,无法完整施术。但他还在强行使用术法,靠残缺手印硬撑。
这不是普通的邪修。
这是个重伤未死、靠阴气吊命的老手。
“你有没有看清他的脸?”林青问。
老李睁开眼,“看不清。风太大,灯笼光一闪一闪。但我记得……他右耳缺了一块,像是被什么咬掉的。”
林青脑子轰的一响。
右耳残缺——这个特征他见过。
十年前,北山道观一场大火,有个术士被困在里面。据说那人偷练禁术,引来天雷反噬,当场炸毁半边身子。后来有人说他死了,也有人说他被人救走,藏在城外废庙里养伤。
名字叫徐九渊。
擅长“引魂拘魄”,专攻阴门术。
如果他还活着,现在应该就在西七巷。
“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赵刚看出林青神色不对。
林青没回答,而是转向老李,“你那天晚上送炭,是从哪条路过来的?”
“后巷,绕坟场边上。”老李说,“本来可以直接穿西七巷,但那边早就封了,说是塌了房,没人敢进。”
“你有没有注意到,巷口有没有摆什么东西?比如香炉?纸钱?或者……一块红布?”
老李摇头,“没注意。我当时只想快点走完那段路。”
林青站起身。
“我们现在不能去。”赵刚拉住他,“就算知道是谁,也不能贸然行动。我们需要准备符器,查清楚他有没有同伙。”
“等不了。”林青甩开他的手,“徐九渊如果真在用‘锁魂印’,说明他已经在结第二层阵。小雨父亲撑不过三天。”
“那你打算怎么办?强闯?”
“先确认他在不在。”林青看向老李,“你愿不愿意带我们去一趟?就在巷外看看。”
老李脸色变了,“你要我去送死?”
“不是让你进去。”林青说,“就在外面,指个方向。你帮我们这一回,以后不会再找你。”
老李坐着不动。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林青蹲下来,和他平视,“你怕说了实话,反而惹祸上身。可你现在不说,等那个人杀到你家门口,你就连开口的机会都没了。”
老李的手微微发抖。
“我不是官差,也不代表谁。”林青声音很稳,“但我能保证,只要你带我们去看一眼,接下来的事,由我们来扛。”
赵刚也开口:“我们不怕他。就怕找不到人。”
老李看着他们,眼里有挣扎。
过了很久,他终于开口:“我可以带你们去。但只到巷口。再多一步,我都不走。”
“够了。”林青站起来,“只要你知道路就行。”
三人走出茶摊。
夜风冷了下来。
老李走在前面,脚步慢,但很稳。林青和赵刚跟在后面,谁都没说话。
巷子越来越窄,两边墙高得看不见顶。地面坑洼,踩上去发出空响。
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出现一道断墙。
老李停下。
“前面就是西七巷。”他指着断墙后漆黑的通道,“我就不进了。”
林青往前走了一步。
巷口堆着碎砖,长满了藤蔓。一股淡淡的焦味飘出来,像是纸灰混着湿土。
他眯起眼。
在巷子左侧的墙上,隐约能看到一道划痕。
三道弯曲的刻印,深深嵌进石缝。
那是手印。
还没干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