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亮起的瞬间，林青的手指动了一下。
那道光落在阵心后，整个主厅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拉紧。空气变得沉重，脚下的青砖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他坐在原位没动，但身体已经绷住，像是察觉到危险的野兽。
九叔没说话，只是把手搭在了椅子扶手上，指尖微微弯曲。
台上站着一个穿灰袍的老头，胡子花白，手里拿着一块铜牌。他把铜牌往空中一抛，铜牌转了几圈，突然炸开成一片碎屑。那些碎屑还没落地，就变成了一只只巴掌大的纸鹤，扑棱着翅膀飞向人群。
有人伸手去接，纸鹤落在掌心，化作一道符纹钻进皮肤。那人脸色一变，随即露出喜色，低头看着手心喃喃了几句。
林青盯着那一幕，心里清楚这不是普通的术法展示。这些人不是来玩的，他们是在试探反应，在观察谁会接、谁能承受。
下一个上场的是个年轻女人，穿着素白长裙，头发用一根木簪别着。她走到场中站定，双手合十闭眼。几秒后，她的影子从地上立了起来，脱离身体，慢慢走向对面的墙。
影子贴上墙面时，整面墙开始扭曲，像水波一样荡开。里面浮现出一座山的轮廓，山顶有座破庙，庙前站着几个人，看不清脸。
林青呼吸一顿。
那地方他认得——就是他们昨夜待过的破庙。
可还没等他细看，女人睁开眼，影子立刻缩回脚下。墙上的画面消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底下响起一阵低语。
“这是窥命术？”
“不止，她连时间都截了一段出来。”
“厉害啊，这种本事也能拿出来秀。”
林青没参与讨论，他在想刚才的画面是怎么回事。那座庙明明没人，怎么会有影像留存？除非……有人提前布了局。
他抬头看向高台。
陈玄还在那里坐着，端着茶杯，神情平静。可就在女人收术的那一瞬，林青注意到他的手指轻轻敲了下杯沿，节奏很慢，但和阵盘边缘的符文闪动完全同步。
这不是巧合。
接着上场的人越来越多。有人能凭空召出火焰写字，写的还是古篆；有人咬破手指在地上画圈，圈里升起一股黑烟，烟里传出哭声；还有一个胖子盘腿坐下，念了几句口诀后，整个人透明起来，连骨骼都能看得见。
每一场展示结束，都有灰衫侍者上前记录名字和术法类型。林青发现，凡是用了阴门手段的，都会被悄悄记下编号。而那些只走阳路、不碰禁术的，则只是简单登记。
这根本不是什么交流会。
这是筛选。
他攥了攥拳，袖子里的黄符已经被汗水浸湿一角。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要么露一手，要么被人当成软柿子捏。
果然，最后一个异人下台后，全场安静下来。
陈玄放下茶杯，站起身。
这一次他没有说话，而是直接走到了场中央。他的脚步很轻，但每一步落下，地面的符文就亮一分。等到他站定，整个阵盘已经泛起淡蓝色的光晕。
林青感到胸口那块石头又热了。
不是之前的温热，是发烫，像是有人在里面点燃了一小团火。他压住衣领，试图遮掩波动，可体内真气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游走。
陈玄抬起右手。
风来了。
一开始只是窗帘晃了一下，接着桌上的茶杯开始震动。再下一秒，整栋楼都在摇。二楼的灯笼全灭了，只剩下阵盘发出的蓝光映照全场。
陈玄的手掌翻转，风势骤然加大。十几张符纸从四面八方飞起，在空中排列成环形图案。那些符纸燃烧起来，却没有灰烬掉落，反而化作一条条火线，连接成巨大的阵法。
天空传来闷雷。
听雨楼不在城外，也不靠山，按理说不会打雷。可现在，外面真的响了一声炸雷，紧接着暴雨倾盆而下。
雨水顺着窗户缝灌进来，但没人去关窗。所有人都抬头看着头顶上方——那片由符火构成的阵图正在缓缓旋转，像是一扇即将打开的门。
林青站了起来。
他必须站起来。再坐着，会被这股气压压得喘不过气。他的双腿在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体内的气息被强行牵引，像是要被抽出去一样。
九叔按住了他的肩膀。
这一按很重，带着警告的意思。林青明白，现在动手就是找死。但他也清楚，如果什么都不做，只会被当成猎物。
他闭上眼，默念护体印的口诀。一圈微弱的金光从指尖蔓延到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屏障。风撞上来时，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像是打在铁皮上。
周围有人侧目。
他们看见这个新人居然能在陈玄施术时稳住身形，哪怕只是勉强支撑，也足够让人吃惊。
风越刮越大。
阵图中心开始下沉，出现一个漩涡状的黑洞。洞里传出低语，听不清内容，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扎进耳朵。几个修为较弱的异人捂住头蹲了下去，嘴角渗出血丝。
林青咬牙撑着。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场术法太整齐了。每一笔符线、每一次风向转变，都像是提前设计好的剧本。这不是即兴发挥，而是一次完整的演练。
而且，方向始终朝内。
他猛地睁眼，看向陈玄脚下。
那里有一圈暗红色的纹路，藏在主阵之下，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那纹路的走向……和墙上“瓶山”地图的标记一模一样！
他心头一震。
这不是单纯的炫技，这是借众人之气，激活某个外部阵法。陈玄只是媒介，真正的目标是别的地方。
“够了。”
九叔的声音很低，只有林青听得见。
他知道师父是在提醒他别再深究。可他已经停不下来。
就在这一刻，陈玄收回手掌。
风停了。
雨也停了。
阵图熄灭，符纸化为灰烬飘落。整个大厅恢复安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地上残留的裂痕和几个受伤的异人证明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陈玄转身，目光扫过全场。
最后，落在林青身上。
他笑了。
不是之前那种温和的笑，而是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审视和挑衅。他没说话，但眼神很清楚：你看到了什么？
林青没回避视线。
他知道不能躲，一旦低头，就会被彻底压制。他挺直背，迎着那道目光站了几秒，直到陈玄转身走回高台。
底下开始骚动。
“刚才那是……御天气宗的‘九霄引’？”
“不可能，那可是失传百年的禁术。”
“可那风势，那雷云，分明就是！”
“问题是，他怎么做到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调动天象？”
议论声中，林青慢慢坐回椅子。
他的衣服湿了大半，脸上有被风吹出的红痕。但他最在意的不是这些。他摸了摸胸口，那块石头还在跳，频率比之前快了很多。
更让他不安的是，他发现自己对那阵法有种奇怪的熟悉感。不是学过，也不是见过，而是像身体本能记得一样。
就像是……曾经练过很多遍。
九叔这时低声开口：“别想了。他已经注意到你了。”
林青点头。
他知道麻烦才刚开始。
可就在这时，陈玄又站了起来。
他没有看别人，只盯着林青。
然后抬起手，掌心向上，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你要不要上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