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靠着石头，一口血卡在喉咙里。他没吐出来，而是咽了回去。这动作让他胸口更疼，但他知道现在不能软。
井口那边的黑雾还在动，像有东西在下面呼吸。他盯着那片翻腾的暗影，手指慢慢握紧了桃木刀。刀柄上有他的血，也有碎陶片留下的划痕。
九叔站在他旁边，没说话。刚才那一脚踩得狠，但林青撑住了。师徒俩都明白，敌人没走远。
“你感觉怎么样？”九叔终于开口。
“还能站。”林青喘了口气，“就是肋骨这边，像被人拿锤子敲过。”
九叔低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沉。他知道这伤不止是外伤。那一脚不只是踩在胸口，更是踩在气势上。对方用的是心理，不是蛮力。
“他比以前强了。”九叔说，“而且更懂怎么打人七寸。”
林青没接话。他想起师父举剑停在半空的样子。那一瞬间，他看到了九叔的犹豫。不是怕死，是怕伤到他。
这种招数最毒。
“我们现在的术法，破不了他的局。”九叔声音压低，“符纸、桃木、基础剑诀，都是明面上的东西。他早看透了。”
林青抬头：“那怎么办？”
“我教你一招。”九叔看着他，“以前不让你学，是因为太险。练错了会伤经脉，严重的话走火入魔。”
林青点头：“你说。”
“叫‘玄门归元诀’。”九叔回手用桃木剑在地上画了个圈，“这是净灵阵，能挡一会儿阴气。你进去坐着，别分心。”
林青没问为什么现在教，也没问风险多大。他知道时间不多。
他走进圈内，盘腿坐下。地面凉，但他顾不上。
九叔站在阵外，指尖点在他膻中穴上。一股热流顺着指头进来，沿着胸口往下走。这感觉陌生又难受，像是有人往血管里灌热水。
“听好了。”九叔说，“归元诀不是进攻的术，是反制的法。它不硬碰，也不闪躲。它是把打过来的力量，收进来，再送回去。”
林青闭眼：“怎么收？”
“心要空，气要沉。”九叔声音平稳，“被打中的时候，不要想着抵抗。你要觉得那一击是该来的，是你等着的。然后引导它的劲，走任脉，转督脉，最后从百会冲出去。”
林青试着照做。可刚一调息，胸口就一阵抽痛。那股被打散的真气乱窜，在体内撞来撞去。他额头冒汗，手指发抖。
“不行。”他睁开眼，“气稳不住。”
“再来。”九叔没松手，“一次不行就十次。十次不行就一百次。你现在不是在练功，是在保命。”
林青咬牙，重新闭眼。
这一次他放慢呼吸，把注意力全放在那股热流上。它从膻中开始，往下走一点就卡住。他忍着痛，一点点往下压。
三遍。
五遍。
八遍。
每次都在同一个地方断掉——丹田附近像是堵了块石头。
第九次，他忽然想到什么。
不是往前推，是往后退。
就像打架时被人推了一把，你不迎上去顶，而是顺势后撤一步，反而能站稳。
他把那股劲往后引，不再强压。奇怪的是，这次它真的动了。
一丝暖流顺着任脉下去，绕过丹田，再从尾椎往上爬。虽然慢，但它在走。
当这股气冲到后颈时，林青猛地睁眼。
他感觉脑袋一震，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虽然只是一瞬，但他清楚地看到自己体内那条气路通了。
九叔察觉到了变化。他点点头：“有点样子了。”
林青还想再试，可就在这时，井口方向传来一阵压迫感。
不是风，也不是声音。
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像天要塌下来那样压在头顶。
净灵阵里的光晃了一下。
林青体内的气立刻乱了。刚打通的路线又被堵死，那股暖流瞬间消散。
“他在试探。”九叔低声，“别慌，守住心神。”
林青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他知道这是关键时刻。对方在逼他出错，只要他一急，之前的努力就白费。
他回想起刚才那一瞬间的感觉——不是对抗，是接纳。
被打中不可怕，可怕的是害怕被打中。
他放松肩膀，放下防备，甚至主动把身体往那种压力下靠。
就像暴雨来了不打伞，而是让自己淋透。
然后，在最深处，他开始引导。
那股压下来的阴劲顺着他的手臂进入体内，直奔胸口。以往这种时候他会本能反抗，但现在他没有。
他让它进来。
然后按照归元诀的路线，缓缓下沉，绕过丹田，沿督脉逆行而上。
过程极慢，每走一寸都像在爬刀山。他的脸开始发白，嘴唇发紫，冷汗浸透道袍。
九叔盯着他，手一直没离开他后背。
最后一刻，那股劲冲上百会穴。
林青头顶微微泛出一层淡金色的光晕，虽只闪了一下就灭了，但周围的阴气确实退开了一小段距离。
净灵阵稳住了。
九叔松了口气：“成了。”
林青整个人瘫下来，靠在九叔臂弯里。他累得说不出话，但眼神亮着。
他知道刚才那一下不算完全掌握，只是摸到了门槛。可这就够了。至少下次被压上来的时候，他不会再只能等死。
“记住这个感觉。”九叔扶他坐好，“归元诀不怕别人强，就怕自己怕。你越不怕，它越有用。”
林青点头，慢慢调整呼吸。这一次，他发现体内的气比之前顺畅了些。虽然还很弱，但已经能自主运转。
远处井口的黑雾仍在翻滚，但没有进一步动作。
敌人在观察，在等待他们露出破绽。
林青抬起手，看了看掌心。那里有一道旧伤，是前几天贴符时烧的。现在它还在，但他不在乎了。
他慢慢站起来，桃木刀拄地。
“我能打。”他说。
九叔看着他，没拦。
他知道徒弟还没恢复，也知道这一战远远没完。
但他也看见了变化。
从前林青出手总是急，想快点结束战斗。现在不一样了。他的眼神稳了，动作收着，像是学会了等。
这才是真正的开始。
“等下他再来，不会只用掌劲。”九叔提醒，“可能会换别的招。”
“我知道。”林青握紧刀柄，“不管他出什么，我都接着。”
九叔点头，退后半步，站到他侧后方。
这不是保护，是信任。
林青站在净灵阵边缘，面对井口。
风卷着灰烬吹过来，扑在他脸上。
他没闭眼。
黑雾深处，那只无脸尸体缓缓抬起一只手，五指张开。
同一秒，林青体内那股暖流再次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