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众人听着李承乾清晰详细的阐述,仿佛已经看到了西岸敌营陷入火海的景象,呼吸都不由得急促起来。
薛礼目光锐利,盯着李承乾:“午时东风,每日皆准?”
“至少我观察这七日,日日如此!绝无例外!”李承乾笃定道。
“好!”薛礼不再犹豫,当机立断,“承乾,此事由你全权负责!
立刻搜集营中所有陶罐、瓦瓮,集中所有猛火油,召集工匠和手脚麻利的士卒,连夜赶制‘火油弹’!越多越好!”
“苏定方!李承道!”
“末将在!”
“你二人负责挑选五百名臂力最强的步卒,组成‘掷弹队’,由承乾指挥,进行投掷训练!
同时,全军做好总攻准备!明日午时,依计行事!”
“得令!”
唐军大营再次高速运转起来,但这一次,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焦虑,而是一种大战将至的兴奋与肃杀。
一车车的陶罐被运到指定地点,黑乎乎、气味刺鼻的猛火油被小心分装。
工匠们指导着士兵们如何封口,如何捆绑浸油麻布。
五百名被挑选出来的壮汉,则在划定的安全区域内,练习着投掷这些“危险品”的姿势和力道,力求更远、更准。
次日,天空湛蓝,烈日当空。
已时刚过,河畔的风力果然开始逐渐增强,风向标稳稳地指向西方。
唐军营寨中,一切准备就绪。
两万大军悄无声息地集结在河岸东侧,刀出鞘,箭上弦。
五百掷弹兵站在最前列,每人脚边都放着几个封好的陶罐,浸油的麻布引信垂在外面。
苏定方率领的数千精锐骑兵,马蹄都用厚布包裹,以减少声响,在小队队正的带领下,于攻击序列两翼展开。
李承道则紧握丈二铁枪,立于薛礼身侧,目光死死锁定对岸那座最大的、飘扬着骨咄禄狼头大纛的营帐。
午时正刻,到了!
东风骤紧,卷起河岸黄沙,发出呜呜的声响,扑面吹向西岸!
薛礼深吸一口气,眼中精光爆射,手中令旗猛然向前一挥!
“点火!投弹!”
命令一下,五百掷弹兵同时动作!
用火折子点燃陶罐上的麻布引信,然后奋力抡圆臂膀,将燃烧着的陶罐朝着对岸敌营奋力掷去!
更有几十架临时赶制的轻型投石索,也被力士操控着,将更大的火油罐抛向敌营深处!
刹那间,天空中划过数百道带着黑烟尾迹的火弧,如同流星火雨,越过不算宽阔的流沙河面,狠狠地砸落在突狼部的营寨之中!
“啪嚓!啪嚓!啪嚓……”
陶罐碎裂声此起彼伏!黑稠的猛火油四处飞溅!
东风正烈!火油遇风即燃,瞬间爆开一团团巨大的火焰!
干燥的皮帐篷、木栅栏、草料堆……所有能燃烧的东西,顷刻间都被点燃!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烈焰如同贪婪的巨兽,以惊人的速度在突狼部营寨中蔓延、吞噬!浓烟滚滚,直冲云霄!
“着火了!快救火!”
“啊!我的帐篷!”
“马惊了!快拦住惊马!”
突狼部大营瞬间陷入一片极度混乱之中!
士兵们惊慌失措地从着火的帐篷里逃出,有的忙着救火,有的想去控制受惊的战马。
互相冲撞践踏,哭喊声、惊叫声、牲畜的悲鸣声响成一片,指挥系统完全瘫痪!
“全军听令!渡河!进攻!”薛礼的声音如同雷霆,响彻东岸!
“大唐万胜!”
蓄势已久的唐军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前排步兵穿着踏沙板,结成紧密的盾阵,如同移动的钢铁城墙,开始稳步涉水渡河!
虽然速度不快,但阵型严整,气势如虹!
苏定方率领的分散骑兵小队,则如同灵动的鱼群,从多个方向快速掠过流沙区,直插敌营两翼,追杀那些试图集结或逃窜的敌军!
骨咄禄从着火的帅帐中冲出来,看着眼前这片如同地狱般的火海和彻底崩溃的部队,目眦欲裂!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唐军会用这种方式,破解了他赖以自豪的流沙屏障!
“不要乱!跟我杀出去!”骨咄禄翻身上马,挥舞着弯刀,试图收拢一部分亲兵,向火势较小的西北方向突围。
然而,他刚冲出一段距离,就被一队疾驰而来的唐军骑兵拦住去路。
为首一将,年轻俊朗,手持丈二铁枪,眼神冰冷,正是李承道!
“骨咄禄!哪里走!”李承道断喝一声,催马挺枪,直取敌酋!
骨咄禄也是悍勇之辈,见突围受阻,凶性大发,嚎叫着挥刀迎上!“唐狗小儿,受死!”
“铛!”
枪刀相交,爆出刺耳巨响!火星四溅!
两人马打盘旋,战在一处。
骨咄禄刀法凶猛,势大力沉,每一刀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显然是久经沙场的悍将。
但李承道经过连番大战,尤其是秦怀谷的指点,枪法已臻“道武合一”之境,刚柔并济,变幻莫测。
他并不与骨咄禄硬拼力气,铁枪或刺或扫,或挑或点,总能以巧妙的角度和力道,化解对方凶悍的攻势,同时枪尖如同毒蛇,不离骨咄禄周身要害。
周围是熊熊燃烧的烈焰,翻滚的浓烟,以及双方士兵厮杀呐喊的声音。
两人就在这混乱的战场上,进行着生死对决。
斗到十余回合,骨咄禄久攻不下,心下焦躁,刀法渐显散乱。
李承道瞅准一个破绽,在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铁枪猛地一抖,化作数点寒星,虚实难辨,直刺其胸腹!
骨咄禄大惊,慌忙回刀格挡,却只觉眼前一花,那致命的枪尖竟诡异地绕过他的刀锋,如同灵蛇出洞,快如闪电般刺向他的咽喉!
“噗嗤!”
一声轻响,血光迸现!
骨咄禄的动作猛地僵住,眼睛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穿透自己脖颈的铁枪。
他手中的弯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庞大的身躯晃了晃,随即轰然栽落马下,气绝身亡。
“首领死了!”
“骨咄禄大人被杀了!”
主将阵亡的消息,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本就因大火和突袭而崩溃的突狼部军队,彻底失去了最后的抵抗意志。
残存的士兵纷纷丢弃兵器,跪地投降,少数试图顽抗的,也被席卷而来的唐军迅速歼灭。
流沙河畔,大火仍在燃烧,浓烟遮蔽了半个天空,但战斗,已经基本结束。
唐军的旗帜在硝烟与火焰中,傲然飘扬。
薛礼策马立于河边,看着对岸一片狼藉的胜利场面,缓缓吐出了一口胸中的浊气。
李承道提着仍在滴血的铁枪,来到薛礼马前复命:“大师兄,突狼部首领骨咄禄,已被阵斩!”
薛礼看着他,眼中满是赞许,点了点头:“辛苦了。”
他又望向正在指挥部队肃清残敌、收拢俘虏的苏定方,以及正在统计战果的李承乾,心中感慨。
这一仗,胜得漂亮!不仅破除了地形劣势,更歼灭了西突厥的重要羽翼,大大提振了军威。
丝路西段的又一块绊脚石,被彻底踢开。
前方,似乎已是一马平川。
薛礼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更遥远的西方,那里,是刚刚平定波斯、气势正盛的西突厥王庭。
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