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的日子在一天天平静中度过。田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精神状态在稳步好转,那些混乱的杂音和不受控制的情绪爆发频率显着降低。这使得他对梁菱的医术愈发信服,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也渐渐消散,彻底将自己交给了这位年轻的医者。
梁溪负责照料田尹的日常起居,同时也给梁菱打打下手,学习一些基础的辅助手法。她虽然疲惫,但看到田尹一天天好转,也感到由衷的欣慰。
这夜,梁溪感觉尤其疲惫,晚饭后便呵欠连天,估计是连日操劳所致。她见田尹状态安稳,而晚上的助眠治疗步骤简单,无需她在一旁,便提前回到自己的竹屋休息,几乎是沾床就睡,连澡都顾不上洗。
竹屋内,油灯昏黄。
梁菱准时到来,田尹也已醒来。近期的睡眠几乎完全依赖梁菱的“助眠针”,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在金针作用下沉入黑甜乡的感觉。
“麻烦你了。”田尹客气地说道,主动躺上了竹制太师椅。
梁菱只是微微颔首,神色如常,两人之间维持着看似单纯的医患关系。她手法娴熟,几根细长的金针迅速刺入田尹头颈部的安神穴位。很快,田尹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沉沉睡去。
然而,就在他陷入沉睡后,梁菱的眼神骤然发生了变化。之前的平静与专业被一种灼热的研究欲取代。她轻手轻脚地从怀中取出一本线装古籍,封面上正是《金针固魂术精要》。就着昏暗的灯光,她翻到某一页,对照着书上的图谱和注解,目光在田尹身上逡巡。
她并未拔出助眠针,而是取出了另外几根造型略有不同的金针,小心翼翼地,以一种与平日治疗截然不同的顺序和力道,刺入了田尹其他几个隐秘的穴位。
针落不久,沉睡中的田尹眉头微动,竟缓缓睁开了眼睛。但此刻他的眼神不再是平日的深邃或病态的混乱,而是充满了某种艺术家的忧郁与敏感,他嘴唇微动,竟哼唱起一段旋律优美、却带着莫名哀伤的调子,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技巧精湛。
“看不出,这人的意识深处,还真沉睡着一位具有歌唱家实力的人格。”梁菱眼中闪过一丝惊叹,但更多的是实验取得进展的兴奋。
她手中的金针,仿佛成了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她根据书籍的记载和自己的推断,不断调整下针的穴位、深浅和顺序,小心翼翼地“拨动”着田尹脑海深处那些被封锁或潜藏的人格开关。
于是,在这寂静的南洋竹屋内,上演着一幕幕诡异的场景:
时而,田尹眼神变得锐利如鹰,口中吐出冰冷精准的杀手暗语;
时而,他姿态慵懒,言语轻浮,俨然一个游戏人间的浪荡子;
时而又变得怯懦卑微,蜷缩着身体,喃喃自语……
亿万富豪的决断、正人君子的坚守、地痞流氓的蛮横……各色人格轮番登场,栩栩如生。
梁菱一边仔细观察着每个人格的表现,记录下对应的金针穴位与手法,一边对照着《金针固魂术精要》进行学习和印证,偶尔还会尝试进行一些细微的“加固”或“引导”实验。
一夜时光,就在这般充满禁忌与危险的实验中悄然流逝。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梁菱才意犹未尽地取下所有实验用的金针,只留下基础的助眠针。
她看着依旧沉睡的田尹,脸上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但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却闪烁着难以抑制的欣喜与满足。这个“实验体”带给她的惊喜,远超预期。她收集到的数据,足以让她的“金针固魂术”迈上一个新的台阶。
只是,在这条追求医术极致的道路上,她似乎已经忘记了医者最初的仁心,也将田尹真正的康复,置于了她个人的求知欲之下。危险的种子,已然埋下。
半个月的时间,在竹影婆娑和药香袅袅中悄然流逝。田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和心神正在一点点被重新拼凑、稳固。他已经可以不用人搀扶,自己下床在竹屋附近缓步行走,感受着南洋湿润温暖的空气。
最让他欣喜的是,“离魂癫”发作的次数明显减少了,那些光怪陆离的幻觉和感知错乱不再频繁侵袭他的意识。而“七情厥”带来的情绪风暴也似乎被一道无形的堤坝拦住,虽然偶尔仍有波澜,但不再像之前那样轻易决堤,因为一点刺激就陷入暴怒、狂喜或难以抑制的情欲之中。
这种久违的、对自身的掌控感,让他对梁菱充满了由衷的感激。他看向那位年轻医者的目光,多了几分敬重和信任。
同时,他也未曾忘记一直悉心照料他的梁溪。看着她为自己忙前忙后的身影,田尹在一次散步后,郑重地对她说:“梁溪,这次多亏了你。等我回去,一定会好好报答你。”
他的话很真诚,带着亿万富翁一言九鼎的分量。
梁溪听到这句话,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脸上也不自觉地绽开了笑容。但这喜悦的背后,却缠绕着连她自己都理不清的复杂心绪。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这个男人如此上心。最初或许只是出于职责、愧疚,或是单纯想帮助一位给予过自己机会的老板。但不知从何时起,一些异样的情愫悄然滋生。
尤其是到了夜晚,独自躺在竹床上,她总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田尹发病时的种种场景——他暴虐地掐住自己的脖子,他轻佻地抚摸她的腿,他眼中燃烧着混乱的火焰将她压在身下……那些本该是恐惧和痛苦的记忆,却在反复的回味中,悄然变了味道。
一开始,她当然是反感的、害怕的。但一次又一次,在那种极致的压迫、危险甚至带着羞辱性的接触中,她内心深处被江海种下的、扭曲的心魔仿佛被一次次唤醒、喂养。她从最初的抗拒,到后来的习以为常,甚至……发展到如今,竟然会隐隐地期待。
她发现自己开始渴望那种被田尹强大的、失控的力量所支配的感觉,渴望在那种近乎窒息的压迫中寻找某种病态的极乐体验。每一次田尹的“发病”和对她的“伤害”,事后都会在她心底留下一种混合着羞耻、恐惧与巨大刺激感的复杂余韵,让她战栗,也让她沉迷。
这种认知让她感到恐慌和羞愧,却又无法控制那种如同毒瘾般悄然蔓延的期待。她看着眼前逐渐恢复正常的田尹,心情复杂难言。她既希望他快点好起来,又隐隐担忧,如果他彻底痊愈,恢复了那个冷静、强大、彬彬有礼的亿万富翁形象,那么那个会带给她极致混乱与“极乐”的、危险的田尹,是否也会随之消失?
依赖的种子,早已在她心中扎根,只是它汲取的养分,并非阳光雨露,而是那些暗夜中滋生的、扭曲的欲望与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