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月华如水银般泻入田尹的书房。他并未入睡,而是独自坐在窗边,望着窗外沉静的群山轮廓,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审视自己纷乱的心绪。
扪心自问,因为那场神迹般的造化,这‘无师自通’的异能赋予了我太多。 曾经遥不可及的财富、名声、地位、乃至他人的敬畏与爱慕,如今似乎都唾手可得。逆命金针术让他能撬动生死,风雷之力与五行遁术让他拥有超越凡俗的自保之力,金融市场上翻云覆雨更是如同游戏。
名利场中的纵横捭阖,确实曾带来过短暂的满足与虚荣,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令人沉醉。 但此刻静下心来,他却感到一阵莫名的空虚。这些东西,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他的思绪回到了那部莫名出现在脑海中的 《长生功》 。这才是根本,是真正的神迹,是通往超越与永恒的可能。长生,逍遥于世,看遍沧海桑田,这才是自己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渴望与梦想。
然而现实是,《长生功》第三层的门槛如同天堑,无论如何尝试,始终不得其门而入,仿佛缺少了某个关键的契机或领悟。 自己非但没有在求道之路上精进,反而被卷入世俗的漩涡越陷越深。救治权贵、敛聚财富、展示异能、引来官方关注……一桩桩,一件件,看似风光,实则都是在消耗心神,偏离了最初的轨道。
“事情,似乎越发不可控了。” 田尹微微叹息。他知道,随着“金针转命术”的半公开,随着他展现出的种种非常规能力,平静的日子恐怕真的快要到头了。觊觎、研究、招揽、甚至……毁灭,种种可能性如同乌云般在天际积聚。
一个清晰的选项浮现在脑海:遁走。
以长生功二层伴生的五行遁术 和 风雷之力,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改头换面,远遁异国,避开这即将到来的风雨,专注于自身的修炼,追寻长生大道。以他之能,活下去,并且活得很好,绝非难事。
但是……
脑海中立刻浮现出沈冰卿那明媚的笑脸,那双清澈眼眸中毫无保留的信任与爱恋。还有沈忠、程璐夫妇给予他的那份久违的、家人般的温暖。
“羁绊已生……”他低声自语,眉宇间染上一丝无奈与挣扎。
“沈冰卿……忘不了。” 这不是简单的男欢女爱,而是在他历经沧桑、看透人心冷暖后,难得感受到的一份纯粹与温暖。若就此一走了之,形同背叛,他于心何忍?那份萦绕在心间的不舍,如同无形的丝线,将他牢牢系在了这片土地之上。
“真是……让人头疼。” 他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一边是渺茫却诱人的长生道途,需要清净无扰、心无旁骛;另一边是真实而温暖的尘世羁绊,以及随之而来的、无法预测的麻烦与风险。
是斩断情丝,追求那虚无缥缈的永恒?还是甘受羁绊,留在这红尘漩涡中,一边应对纷至沓来的麻烦,一边艰难地寻找那突破的契机?
此刻的田尹,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他的力量给了他选择的资本,却也让他面临了更为艰难的抉择。月光下,他的身影显得有些孤独,也有些迷茫。这长生路,似乎远比他最初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半个月的光阴悄然流逝。这期间,田尹的手机安静得出奇,所有来自官方或明或暗的邀请、试探、乃至带有诏安意味的接触,他都视若无睹,未作任何回应。他仿佛置身于一场无声的风暴中心,外界波澜涌动,他却在自己的小院里烹茶读书,异常平静。
然而,他并非毫无动作。
这天,苏槿再次来访,神色比上次更加复杂。田尹没有多言,只是将一个厚实而古朴的木匣递到了她面前。
“这是……”苏槿疑惑。
“我这些年来,在医学上的一些心得,以及那套‘系统整合调控针法’的详细论述与施针要诀。”田尹语气平淡,仿佛在交代一件寻常物品,“还有……关于‘生命共振’理论的一些更深入的思考和那套‘金针转命术’的完整操作流程与禁忌,都在里面了。”
苏槿手一颤,差点没接住木匣。这里面装的,可是足以在医学界乃至更高层面引起地震的知识!他就这么轻易地交出来了?
“田尹,你这是什么意思?”苏槿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田尹笑了笑,目光清澈,“这些东西,于我而言,已是负担。交给国家,或许能有人从中得到启发,推动医学进步一二。至于能学多少,能领悟多少,甚至敢不敢用,那就看个人的造化与时代的机缘了。”
他将自己最核心的“术”与“理”,坦然交出,这是一种姿态,更是一种了断。他不再想被这些知识所带来的麻烦所纠缠。
与此同时,赵峰领导的监控小组,在收到某些更高层面的明确指示后,对田尹的监视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度。更多的隐藏摄像头被布置在村庄外围,通讯监控、行踪记录几乎做到了无死角。他们得到的命令是:摸清田尹的一切社会关系、日常规律、以及……任何可能“异动”的征兆。
田尹对此并非全无察觉。他虽然不知道被天罗地网般的监控,但那种被无形之网越收越紧的压迫感,如同渐渐弥漫在山间的湿冷雾气,让他心生警兆。
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真正渴望的,从来不是世俗的名利与权势,而是 《长生功》所指向的长生奥秘,是那份超脱自在的逍遥。而追寻这一切,需要一个绝对安静、不受打扰的环境。 眼前的局面,显然已与他的初衷背道而驰。
赵峰和他的团队也敏锐地捕捉到了田尹身上不同寻常的变化。他不再仅仅是过着隐居生活,而是开始系统地“处理”身边的事物。
他们通过监控看到,田尹联系了中介,以远低于市价的速度,悄然处理各种财产。他账户里仅存的一百万,以及之前通过各种方式留下以备不时之需的资金,被他一笔笔捐出,或换成少量现金。他处理得干净利落,对房产、存款毫无留恋,那姿态,不像是在规划未来,更像是在……清理身后事,追求一种彻底的“孑然一身”。
“他到底想干什么?”监控室内,气氛凝重。田尹的行为模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要逃吗?”有人提出最大的可能性。
“理由呢?他并没有被通缉,也没有明显的敌人要立刻置他于死地。以他的能力和展现出的财富,完全可以在规则内活得很好。”
“而且,他凭什么逃?我们布下的监控网络,他一个……医生,就算再聪明,又能如何突破?”
疑虑在监控团队中蔓延。他们自认为已经织就了天罗地网,田尹在他们眼中,终究是一个“有点特殊能力的普通人”,不可能挣脱这体制的凝视。
而处于风暴眼中的田尹,在处理完所有俗世羁绊——房产、存款、乃至那身惹麻烦的医术之后,反而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发自内心的轻松。
他站在自家空旷了许多的院子里,看着远山如黛,脸上露出了一个近乎纯粹的、带着几分释然的笑容。
“一百万,退休。”
他低声自语,想起了很多年前,还在工地上挥汗如雨时,那个最简单、最朴素的梦想。如今,绕了一大圈,似乎又以另一种方式,触摸到了那个梦想的边缘。只是这一次,他追求的已不仅仅是肉体的安逸,而是灵魂的超脱与生命的跃迁。
他感觉到了风雨将至的沉闷,也清楚自己即将做出的选择。但他心中并无恐惧,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以及一份对未知前路的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