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被紧紧攥住,那力道几乎有些发疼。温眠怔怔地看着沧溟,看着他猩红眼底那翻江倒海般的激烈情绪,一时间竟忘了呼吸。他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不再是纯粹的冰冷、审视或杀意,那里面翻滚着太多她无法理解的东西,像是一场无声的风暴。
“你……”她张了张嘴,声音因虚弱而细微。
沧溟没有回答。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吸入那深不见底的漩涡之中。他掌心的冰冷与她手背的温热形成鲜明对比,那紧握的力道,与其说是禁锢,更像是一种……确认,确认这缕不合时宜的月光,是真实存在的。
山谷的风卷起沙尘,掠过两人僵持的身影。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仿佛直接响彻在规则层面的震颤,再次传来!与魔渊中神狱锁链的嗡鸣不同,这一次,那震颤的源头似乎更近,更……清晰!而且,并非来自外部,更像是从温眠自身的灵魂深处,被某种东西共鸣而引发!
“呃!”温眠猛地捂住额头,刚刚因竭力而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冰冷的秩序之力,如同沉睡的巨兽在她识海深处苏醒,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疯狂冲击着她发间那神秘的封印!
与此同时,她与沧溟交握的手背肌肤之下,一个极其黯淡、却轮廓清晰的、由光线构成的微小轮盘印记,一闪而逝!那轮盘的形态,与之前她记忆中闪现的审判之轮虚影,一般无二!
沧溟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他看到了!那个印记!就在她的身上!与审判之轮同源的力量印记!
“果然……”他喉咙里发出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明了,“你果然是……”
他的话被温眠更加凄厉的痛呼打断。
“啊——!”她整个人蜷缩起来,无法再维持站立的姿势,若非沧溟紧紧抓着她的手,几乎要瘫软在地。识海中的封印在剧烈震荡,无数被尘封的、破碎的记忆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强行冲入她的意识!
不再是模糊的碎片,而是相对连贯的景象——
无尽的纯白空间,巨大的、缓缓旋转的审判之轮散发着冰冷的光辉。轮盘中心,并非空无一物,而是镶嵌着无数如同星辰般闪烁的、大小不一的“刻度”,每一个刻度,似乎都对应着某种法则,某种命运。
她(或者说,记忆中的那个存在)站在轮盘前,身影模糊,仿佛由光构成。一个温和却毫无情感波动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清晰得令人心悸:
【……序列七,‘慈悲’刻度产生不可逆偏移,已影响‘裁决’、‘惩戒’稳定……判定:失衡。】
【……执行归位程序。剥离情感冗余,封存相关记忆,打入下界魔渊,直至刻度复位……】
【……汝名,‘归位者’温眠。】
归位者……温眠……
原来,这才是她名字的意义?她不是意外流落,她是被“审判之轮”亲自裁定,剥离了情感和记忆,投入魔渊的……一个需要被“校正”的零件?!
那她拥有的治愈之力,她言语间定义规则的能力……难道是……她原本作为“慈悲”刻度的……权柄?!
而沧溟……她猛地抬起头,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看向眼前这个紧紧抓着她、脸色同样震惊难看的男人。
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更多的关联画面涌现——
她在审判之轮的记录影像中,看到过他被定罪、被剜出神骨、被打入魔渊的片段!不是因为所谓的“强大得让天律可笑”,而是因为……他的存在,他的力量属性,与当时已经开始产生“偏移”的“慈悲”刻度,产生了某种危险的、不被允许的共鸣!
他的堕落,他的神罚,竟然……也与她有关?!
离昊的背叛,瑶光的推拒,或许并非纯粹的私欲,而是……为了维护审判之轮那冰冷绝对的“平衡”?为了消除她这个“偏移刻度”所引发的不稳定因素?!
这个认知,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将温眠的灵魂都割裂开来!
是她……间接导致了他千年的痛苦?!
“不……不是这样的……”她摇着头,泪水模糊了视线,语无伦次地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才是那个被审判、被“校正”的根源之一。
沧溟死死地盯着她,看着她脸上崩溃的痛苦和那显而易见的、因知晓“真相”而产生的巨大负罪感。他脑海中飞速闪过所有线索——她能平息他的痛苦,她能引动悖论之光,她能感知到神狱锁链的异动……一切都有了解释!
因为她本身就是审判之轮的一部分!一个出了“故障”,需要被“修理”的部件!
而他和她的相遇,根本不是巧合,是必然!是那两个背叛者,或者说,是审判之轮那该死的“平衡”法则,将她这颗“故障”的棋子,投入了他这个同样被“平衡”抛弃的囚笼!
多么讽刺!他恨了千年,找了千年的仇人,其中一个,竟然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在他面前!
恨她吗?
应该恨的。若不是她的“偏移”,他或许不会遭遇那一切。
可是……
他看着眼前这个哭得几乎喘不过气、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的“归位者”,想起她在魔渊不顾一切救他、为他治疗、为他营造平和领域的样子,想起她那双只会映出纯粹担忧和依赖的眼睛……
那些行为,是“故障”的表现?还是……被剥离封存前,她原本的模样?
那所谓的“慈悲”刻度,偏移的……究竟是什么?
是规则?还是……心?
沧溟猛地将她拉近,另一只手抬起,近乎粗暴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动作却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僵硬。
“闭嘴。”他声音嘶哑地命令,打断了她破碎的哽咽,“哭有什么用。”
温眠被他吼得一怔,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沧溟红眸深邃,里面翻涌着毁灭的风暴,却也燃起了一种更加炽烈、更加偏执的火焰。
“审判之轮……归位者……”他重复着这两个词,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疯狂的笑意,“好,很好。”
他低头,逼近她,气息几乎拂过她的唇瓣,一字一句,如同宣誓:
“他们想让你‘归位’?”
“我偏要让你……永远‘偏移’下去。”
“你想知道你是谁?”他的手指用力,几乎捏疼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从现在起,你只是温眠。”
“我的温眠。”
话音落下的瞬间,远处天际,数道强大的、带着纯净却冰冷气息的光柱,如同探照灯般,猛地扫向这片神弃之地!
天界的追兵,到了。
显然,“归位者”的觉醒,以及她与堕落战神的接触,已经彻底触动了某些存在的神经。
沧溟猛地将温眠拦腰抱起,护在怀中,猩红的眼眸锐利地扫向光柱来源的方向,周身那压抑许久的力量再次开始沸腾,比在魔渊时更加暴戾,更加……无所顾忌。
“抓紧了。”
他低头,对怀中依旧处于震惊和混乱中的少女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踏上毁灭之路的平静。
“这场‘校正’……”
“我说了不算。”
新的逃亡,开始了。
但这一次,追捕者与逃亡者的身份之下,是冰冷规则与炽烈私欲的对抗。
是审判之轮,与它两个最重要的“失控”部件之间的——
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