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早晨，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卧室，在林未曦眼皮上跳跃。她迷迷糊糊地往身边的热源靠了靠，手臂习惯性地搭过去，却捞了个空。
睁开眼，旁边位置已经空了，只剩下微凹的枕头和残留的属于陆夜北的清冽气息。
她揉了揉眼睛，摸过床头的手机，才七点半。屏幕上躺着一条陆夜北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妈来电话，催我们早点过去。我先去书房处理点急件。早餐在厨房。」
林未曦叹了口气，认命地爬起来。自从上周决定办婚礼后，婆婆沈静怡的热情简直像火山喷发，势不可挡。每天至少三个电话，各种婚礼资料、场地照片、礼服图册像雪片一样飞来，塞满了她的邮箱和微信。
她洗漱完，趿拉着拖鞋走到餐厅。微波炉里温着牛奶和煎蛋，烤面包机旁放着两片焦黄酥脆的吐司。她端着盘子走到客厅，发现陆夜北果然在书房，对着电脑屏幕，眉头微蹙，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
“很急的事？”林未曦靠在门框上，咬了口吐司。
陆夜北闻声抬头，眉宇间的川字松开些许：“海外项目临时出了点状况，需要紧急处理一下。”他目光落在她光着的脚上，“去穿鞋。”
林未曦吐了吐舌头，回去穿上拖鞋。等她吃完早餐，陆夜北也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走吧，”他拿起搭在沙发背上的西装外套，“再不出发，妈该直接杀过来了。”
两人赶到陆家老宅时，还不到九点。一进门，就被客厅的阵势吓了一跳。
偌大的客厅几乎变成了婚礼策划中心。茶几上、沙发上、甚至地毯上都铺满了各种画册、布料样本和效果图。
沈静怡戴着老花镜，正拿着ipad和视频那头的人激烈讨论着什么，陆父陆振宏坐在单人沙发上看着报纸，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陆清清瘫在另一张沙发上，一脸生无可恋。
“妈，我们来了。”陆夜北出声。
沈静怡立刻抬起头，眼睛放光，对着ipad那头说了句“稍等”，就摘下耳机迎了上来：“哎呀，可算来了！未曦，快来看，妈又找了几个超棒的婚庆团队，还有这家，专门做古堡婚礼的，你看看这个场地……”
林未曦被沈静怡拉着坐到沙发上，手里立刻被塞了厚厚一摞资料。她看着婆婆兴奋得发光的脸，那句“其实不用这么麻烦”在嘴边转了好几圈，还是咽了回去。
陆夜北在他父亲身边坐下。陆振宏从报纸上方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你看看，像什么样子。”语气里是对眼前这混乱场面的不满，但眼底并无多少怒意。
“妈高兴就好。”陆夜北语气平淡，顺手拿起父亲放在一旁的财经报纸翻看起来。
“高兴？她这是折腾人。”陆振宏放下报纸，看向儿子，“你们年轻人自己拿主意就行，非要搞得这么兴师动众。”
“哥！未曦！救命啊！”陆清清趁机蹭过来，压低声音哀嚎，“我从早上六点就被妈抓起来当苦力了，眼睛都快看瞎了！”
林未曦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
沈静怡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苦难”，兴致勃勃地指着图册：“未曦你看，这个庄园怎么样？私密性好，花园也漂亮，最多能容纳三百人……就是档期排到明年秋天了。不过没关系，妈去想办法！”
“妈，”林未曦终于找到机会插话，“其实……不用请那么多人，简单温馨一点就好。”
“那怎么行！”沈静怡立刻反对，“夜北是陆家长子，他的婚礼必须风光大办！请柬名单我跟你爸初步拟了一下，商界政界的名流都得请到，起码要开八十桌……”
林未曦听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看向陆夜北。
陆夜北接收到她的视线，合上报纸，开口：“妈，婚礼的事，让未曦做主。”
沈静怡一愣：“我这不是在帮未曦拿主意嘛……”
“她才是新娘。”陆夜北语气不容置疑，“按她的意思办。”
沈静怡看看儿子，又看看面露难色的儿媳，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热情过头了。她讪讪地放下ipad：“那……未曦，你喜欢什么样的？”
林未曦松了口气，刚想说话，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管家焦急的劝阻声。
“让我进去！我找我女儿林未曦！她是不是在里面？！”
这个尖利的声音像一把锥子，瞬间刺破了客厅里原本还算和谐的气氛。
林未曦脸色一白，猛地站起身。
陆夜北的眉头瞬间蹙起，眼神冷了下来。陆振宏放下报纸，面色不悦。沈静怡则是一脸错愕。
只见王秀娟穿着一件略显俗气的亮紫色外套，用力推开试图阻拦的管家，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缩头缩脑、眼神躲闪的林未明。
“未曦！你可真让妈好找啊！”王秀娟一眼看到站在客厅中央的林未曦，立刻拔高音量，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出来，“躲在这豪门大宅里，连亲妈亲弟弟都不认了是吧？”
林未曦攥紧了手指，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妈，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她明明已经把他们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我想找我女儿，还能找不到？”王秀娟双手叉腰，目光贪婪地扫过装修奢华、宽敞明亮的客厅，眼底闪过一丝嫉妒，“啧啧，这地方可真气派！未曦，你现在是掉进福窝里了，可不能忘了本！”
陆清清厌恶地皱起眉，想开口，被陆夜北一个眼神制止了。
陆夜北站起身，走到林未曦身边，将她微微挡在身后。他身形挺拔，比王秀娟高出将近一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冰冷，带着无形的压迫感：“林夫人，有事？”
王秀娟被他看得气势一矮，但随即想到自己的目的，又挺直了腰板，不过声音不自觉低了几分：“陆……陆总，我找我女儿，有些家事要说。”
“这里就是她的家。”陆夜北语气没什么起伏，“有什么家事，就在这里说。”
王秀娟噎了一下，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拍着大腿哭嚎起来：“未曦啊！你不能这么没良心啊！我跟你爸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供你吃穿，供你上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你现在攀上高枝了，就不管我们的死活了？”
林未明也在一旁帮腔，语气却没什么底气：“姐……妈也是没办法了……”
林未曦看着眼前这熟悉又令人作呕的闹剧，心一点点沉下去，沉到冰冷的海底。她以为彻底断绝关系就能摆脱，没想到他们就像附骨之蛆，总能找到机会黏上来。
“妈，”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带着一种疲惫到极点的麻木，“我们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该给的，我一分没少给。我们之间，早就两清了。”
“两清？怎么两清！”王秀娟猛地止住干嚎，指着她骂道，“你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的！你现在穿金戴银，住大房子，就要跟我们两清？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沈静怡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她教养良好，从未见过如此泼妇骂街的阵仗。陆振宏更是直接沉下了脸，重重咳了一声。
王秀娟却像是受到了鼓励，声音更加尖利：“我告诉你林未曦，你想甩开我们，没门！你不是要结婚了吗？行啊！彩礼呢？我们养你这么大，男方家总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吧？”
她伸出五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五百万！少一分都不行！还有，未明马上要结婚了，婚房、车子、彩礼，你这个做姐姐的，都得包了！不然……不然我就去媒体面前说道说道，让所有人都看看，陆氏集团的总裁夫人是怎么对待含辛茹苦把她养大的养父母的！”
最后这句话，几乎是赤裸裸的威胁了。客厅里一片死寂。
林未曦气得浑身发抖，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屈辱。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就是不肯放过她？
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握住了她冰凉颤抖的手。
陆夜北上前一步，将林未曦完全护在身后。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锐利如刀，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整个客厅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度。
“说完了？”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
王秀娟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强撑着气势：“说……说完了！怎么，陆总想以大欺小？”
陆夜北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首先，未曦早已成年，她对你们，没有任何法律上的赡养义务。过去她给予的经济支持，是基于情分，而非本分。”
“其次，”他目光扫过王秀娟和林未明，像在看两只蝼蚁，“关于彩礼，我陆夜北娶妻，与你们林家，毫无关系。”
“最后，”他顿了顿，语气骤然变得森寒，“你刚才的话，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在对我陆夜北的夫人，进行敲诈勒索？”
“敲诈勒索”四个字像重锤一样砸下。王秀娟脸色瞬间煞白，林未明更是吓得往后缩了缩。
“你……你胡说！我只是在跟我女儿商量！”王秀娟色厉内荏地喊道。
“商量？”陆夜北冷笑一声，拿出手机，“需要我现在报警，请警察来听听，你们是怎么‘商量’的吗？五百万，够你们在里面待上不少年了。”
一听到“报警”，王秀娟彻底慌了神。她敢来闹，就是仗着林未曦心软、要面子，觉得陆家这样的豪门肯定怕丢人，不会把事情闹大。可她万万没想到，陆夜北竟然这么强硬，直接就要报警！
“你……你敢！”她声音发颤。
陆夜北不再看她，直接对闻讯赶来的周时砚吩咐：“周特助，报警。顺便，联系一下张永年，问问他，是不是他给的地址。”
最后那句话，像是一道闪电劈中了林未曦。张永年？那个一直在暗中窥探她身世的人？是他把陆家老宅的地址告诉了王秀娟？他想干什么？
王秀娟听到“张永年”的名字，眼神明显慌乱了一下，虽然极力掩饰，但还是被陆夜北敏锐地捕捉到了。
“不……不是！没人告诉我！是我自己找来的！”她慌忙否认，拉起还在发懵的林未明就往后退，“未曦！你……你等着！这事没完！”
说完，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出了客厅，狼狈不堪。
闹剧终于收场，客厅里却弥漫着一股难言的压抑和尴尬。
沈静怡捂着胸口，脸色很不好看。陆振宏重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陆清清则是气得直跺脚：“太过分了！他们怎么敢找到这里来！”
林未曦站在原地，低着头，手指紧紧绞在一起，指甲深深掐进肉里。难堪、愤怒、委屈、还有对陆家人的愧疚，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公公婆婆的表情。
一只大手轻轻覆上她紧握的拳头，力道温和却坚定地掰开了她自残的手指。
“没事了。”陆夜北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平静无波，却奇异地抚平了她心头的惊涛骇浪。
她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嫌弃，没有责怪，只有一如既往的沉稳和……一种让她安心的力量。
“爸，妈，”陆夜北转向父母，语气依旧平淡，“吓到你们了。这件事我会处理干净，不会再有下次。”
陆振宏摆了摆手，没说话，但脸色缓和了些。
沈静怡看着脸色苍白的儿媳，心疼地走过来，拉住林未曦的手：“未曦，没事啊，别怕，有夜北在，有我们在呢。”她顿了顿，叹了口气，“就是……这婚礼……”
她没再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有王秀娟这样的“亲家”在，这婚礼，还能顺利办下去吗？今天他们能闹到老宅，明天就敢闹到婚礼现场！陆家丢不起这个人。
林未曦的心狠狠一沉。她明白了。这场她刚刚开始期待的婚礼，恐怕……要办不成了。
客厅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声，衬得室内的气氛更加凝滞。
陆夜北握紧了林未曦的手，目光扫过面露忧色的父母和愤愤不平的妹妹，最后落在身边强忍着泪意的女人脸上，眼神深沉如夜。
他知道，有些障碍，必须彻底清除。为了她，也为了他们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