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都城内的混乱与火光,在天明时分渐渐平息。
不是被镇压,而是因为反抗的力量已经如同风中残烛,而作乱者也大多精疲力尽,或者……已经将目标锁定在了最后的核心——赵王府。
当清晨第一缕曙光艰难地穿透邺都上空的阴霾时,沉重的城门在无数双或麻木、或期盼、或恐惧的眼睛注视下,被城内残余的已然倒戈的士兵和胆大的百姓从内部缓缓推开。
没有遭遇任何抵抗。
凤鸣军的红色洪流,如同沉默的潮水,以严谨的战斗队形,缓缓涌入这座饱经沧桑、如今更是满目疮痍的城池。
他们迅速接管城防,控制要道,扑灭余火,安抚惊恐的百姓,分发早已准备好的稀粥——动作迅速而高效,带着一种与城内绝望气息格格不入的秩序与力量。
李昭华没有骑马,她步行在队伍的最前方,红衣在破败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刺眼。
卫铮、崔沅、石红绡等人紧随其后,再后面是精锐的玄甲卫。
她们穿过曾经繁华、如今却如同鬼域的街巷,踏过瓦砾和尚未清理的尸体,目标明确——城中心那座象征着旧王权最高荣耀的宫殿,承天殿。
此时的承天殿,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庄严肃穆。殿门敞开着,如同巨兽濒死张开的嘴。
殿外的广场上,稀稀拉拉地跪着一些王府属官和宫人,个个面如土色,抖若筛糠。
李昭华一步步踏上那汉白玉铺就的、曾经只有她父王和兄长才能昂首走过的台阶,走进了空旷而昏暗的大殿。
殿内,王座之下。
曾经不可一世的赵王李崇,如同一滩烂泥般瘫坐在地上,王冠歪斜,华贵的王袍沾满了灰尘和不知名的污渍,眼神空洞,嘴角流着涎水,仿佛已经彻底失去了神智,只会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
而世子李承嗣,则被两名玄甲卫死死按着肩膀,强迫他跪在地上。
他拼命挣扎着,头发散乱,双目赤红,如同落入陷阱的疯狗,死死瞪着走进来的李昭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却因为被堵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没有咆哮,没有斥责,甚至没有多余的眼神。
李昭华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这对形容枯槁、狼狈不堪的父兄,仿佛只是在看两件无关紧要的旧物。
她缓缓走到大殿中央,那里曾经是她小时候只能远远仰望,连靠近都会被呵斥的地方。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殿外透进来的略显苍白的光线,声音清晰地在大殿中回荡,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冰冷与决绝:
“赵王李崇。”
瘫坐在地的李崇毫无反应。
“昏聩无能,治国无道,致使百姓流离,饿殍遍野;宠信奸佞,残害忠良;更兼私心冷酷,视亲女如草芥,行弃女求和之丑事,人伦尽丧,德不配位!”
她的声音如同宣判,每一个字都砸在殿内残留的旧臣心上,让他们把头埋得更低。
“即日起,废黜赵王封号,贬为庶人!”
“念其年迈昏聩,神智已失,免其死罪。交由护国真人玄真道长,于清微观旁别院静养看管,非诏不得出,直至终老。”
这不是仁慈,这是比死亡更残忍的惩罚。
剥夺他的一切尊荣与权力,让他作为一个最普通的、甚至需要被看管的老人,在悔恨(如果他还有的话)与孤寂中,默默无闻地度过残生,亲眼看着他曾经舍弃的女儿如何开创一个崭新的时代。
玄真道长从李昭华身后走出,对着李昭华微微稽首,然后对旁边的弟子示意。
两名道童上前,面无表情地将那瘫软如泥、已然废掉的李崇搀扶起来,拖出了大殿。
自始至终,李崇都没有任何反应,仿佛一具空壳。
李昭华的目光,转而落在了被按跪在地、疯狂挣扎的李承嗣身上。
“世子,李承嗣。”
李承嗣猛地抬起头,眼中是滔天的恨意和恐惧。
“身为储君,不思进取,骄奢淫逸,暴虐无度;构陷忠良,欺压百姓,罪行累累,罄竹难书!更于国难之际,不思挽救,反而欲行刺朕,罪同谋逆!”
李昭华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出鞘的寒刃:
“依《凤鸣律》,数罪并罚!”
“判处——斩立决!”
“即刻拖出承天殿,于宫门外,明正典刑!首级悬于城门三日,以儆效尤!昭告天下!”
“呜呜呜——!!!”李承嗣爆发出绝望而疯狂的挣扎,双眼几乎要瞪出眼眶,却被玄甲卫死死按住,如同拖死狗一般,在一片凄厉的呜咽声中,被强行拖出了这座他曾经梦寐以求、以为唾手可得的承天殿。
他没有得到作为王族的体面,甚至没有得到一个痛快。
他将在无数邺都百姓的注视下,被公开处决,身首异处,头颅高悬。
这是对旧秩序继承人的彻底毁灭,也是对所有还抱有幻想的旧势力的最严厉警告。
大殿内,一片死寂。
李昭华独立殿中,红衣在从殿门照入的光线下,仿佛在燃烧。
她没有去看父兄被带走的背影,也没有在意脚下这片曾经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土地。
她只是微微抬着头,望着承天殿那高大而空旷的穹顶。
旧的时代,连同它的王,它的继承人,它的象征,都在这一刻,被她亲手画上了句号。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了断了。